SARS的阴霾已经过去。新的一年,中央领导集体开始推行科学发展观。年初,温总理的报告调低了GDP增长目标。中央要的是质量,而经济发展在低质量中重复。GDP单兵突进,资源、环境、教育、文化、卫生统统为之让路,于中国未来而言,终会酿成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一旦引发通货膨胀,民生恶化,中国改革所必须的社会稳定将难以维持。
这一年,上海一市开动的起重机比整个欧洲还多。全国情况相仿,到处都是起重机。前两个月,中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高达53%,带动钢材,水泥,粮食,土地价格全面增长。财政分灶吃饭,诸侯更多关心自己的小帐:只有上项目,才能从银行搞到贷款,才能出让土地,带动财政收入和GDP,而后者于他们的职位升迁,最为关键,至于有否有投资回报,那是下任的事情。
温州炒房团,在这一年是各地官员的最爱,形成“共谋结构”。中小民企扩大再生产遇阻,土地人工价格都在抬升,技术转型又很困难,大量本该投入制造业的资金,进入投机领域,炒房之外,还有炒煤,炒油,炒钢材。大的民企,在地方政府的诱惑下,低价圈地,圈钱,圈人,只有搞大,搞得更大,才能从地方政府那里得到持续的支持。
3月,被常州当局把“肚子搞大”的江苏铁本,被江苏省政府勒令停工。4月,中央调查组进驻,他们成为典型,为宏观调控祭旗。2002年初,铁本筹划在常州市、镇江扬中市建设新的大型钢铁联合项目。如完成,它将以3亿自有资金,撬动106亿的投资,换来860万吨的生产能力。铁本先后成立七家合资独资公司,把项目化整为零,拆分为22个项目报批。省市相关部门先后越权、审批了铁本公司的建设项目和用地手续。
常州工业曾经是苏南第一。改革之后,由于相对循规蹈矩,逐渐被无锡苏州赶上,并拉开差距。下决心“见到红灯绕道走”时,就碰到“警察”:常州市委市政府和一群银行官员被处分,而铁本的掌门人戴国芳锒铛入狱——这是个在个人操守上几无懈可击的企业家,自奉节俭,对职工体恤,对生意伙伴诚信。然而,他不懂政治,不知道地方政府给予他种种便利背后的政治风险。于中央政府而言,要为中国沸腾的经济降温,自有其不得已,此所谓“芝兰当道,不得不除”。与铁本一起被整顿的,还有宁波建龙,他们都是民企。
民企向重化工业发展的路被收窄。这一年,国有钢铁企业纷纷上项目,审批不在话下,虽然他们同样生产能力比铁本多几倍的投入。在没有竞争对手的环境里,钢材价格进一步攀升。
这一年,全国人大通过《宪法修正案》,私有财产的保护入宪。
6月,清理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全面清理整顿开发区、治理整顿土地市场、冻结土地审批,一批又一批督察组,调查组,撒向全国各地。为查违法用地,动用了国土资源卫星。
这一年,上至中央,下至百姓,谁都明白这种掠夺式的增长不可持续了,但关键在于谁愿意牺牲一时利益,为转变增长方式预留空间。
在中国证券市场,最大的庄家,唐氏兄弟的“德隆集团”资金链骤断,4月14日,德隆三驾马车(新疆屯河、湘火炬、合金投资)全线跌停。庄股神话就此破灭。另一著名的金融企业,号称“江南猛庄”的金信信托,随伊利集团MBO受阻,董事长郑俊怀落马牵连而陷入全面危机。托普集团的宋如华扔下他在全国数不清的园区和高达30亿的财务黑洞,出走美国。问题券商,被揪出“四大”“四小”,券商遭遇生死劫,洗牌在即。证监会官员王小石的被捕,让股票发行“潜规则”浮出水面。
黑龙江腐败串案让人揪心:以长期执掌省委组织系统的韩桂芝为中心,该省存在一个多层次的“官帽批发公司”。当官成为一种计较投入产出的买卖。仅韩氏的“子公司”——绥化书记马德,就批发了50顶下属县和部门一把手的官帽,另有200多官员行贿过马德。
富裕地方在炫富:倍受诟病的磁悬浮,在上海正式营运;承办顶级赛事的上海F1赛道也告完工。
在北极,挪威的斯匹次卑尔根群岛,中国科学家建成黄河站。
2004是奥运年,在雅典,中国健儿获得金牌32面。新的体育偶像是刘翔。同年,丑闻缠身的“马家军”解散。
12月,印度洋发生大海啸,死伤无算。这个月的8日,联想集团也整出一场“海啸”——他们收购了IBM的全球PC业务。
是年,最让人害怕的动物是鸡,禽流感让人闻之色变,但经过SARS考验的中国卫生系统大体获得了公众的信任,有疫情而无恐慌。最被人喜爱的动物是老鼠——人人在唱《老鼠爱大米》。
国产片开始占据票房。最挣钱的影片是《十面埋伏》,《功夫》和《天下无贼》。
最后一部片子,让大家认识了“傻根”——老百姓都喜欢他,都不愿意做这样的人——在利益分殊的社会,盲目地信任是最要不得的。
最精明的人大约是郎咸平,这个有着灰白头发和童稚目光的海归,以媒体为舞台,财务分析为工具,解剖质疑中国的“国退民进”,剑锋所指,灰幕显形。他挑起的“郎顾之争”,演发一场理论界实业界新闻界混战。郎的个人商业价值也得到充分的开发,出场费达到5万。但这个“快嘴李翠莲”,并不知道他的话的危险。
——不少叫好者,不是在“反思改革”,而是想借此“否定改革”。
——知名媒体人 杨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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