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俄罗斯驻华大使伊戈尔·莫尔古洛夫向媒体透露，2025年前9个月，中俄贸易额达到1636亿美元，较2024年同期下降了9%。对许多关注双边经贸关系的人而言，这个数据并非意味着危机，但它确实构成了一个清晰的拐点信号——特别是在去年全年贸易额创下2448亿美元历史纪录之后，这种同比回落尤为引人注目。
更值得警觉的是细项数据。根据中国海关统计，2025年1至9月，中国对俄罗斯的汽车出口下滑幅度高达55%，几乎是腰斩。对此，莫尔古洛夫坦承，这一跌幅主要体现在“对华供应的中国汽车”领域，并直接称市场进入“饱和阶段”。
去年中国品牌汽车全面接管俄市场时，许多俄罗斯人尚未意识到这种替代将带来什么。如今，进口热潮退去，销量大幅回落，体现出的不只是供需曲线的自然调整，更是一种“投机热潮冷却后”的后遗症。
俄罗斯的自我解释
面对数据骤降的局面，俄罗斯方面给出了多个“温和化”解释。
莫尔古洛夫大使强调，俄罗斯国内市场经过前两年的大规模进口替代，已经出现消费饱和迹象。尤其是在汽车领域，2023至2024年大量中资品牌迅速填补了西方车企撤出后的空白，使得当前的新购需求骤然缩小。
第一副总理丹尼斯·曼图罗夫则更全面地提到，“市场状况变化和外部不利因素”正在拖累双边贸易。他未详述哪些具体外部变量，但显然所指的是西方的制裁与全球价格体系的不稳定。
这种说法固然部分成立，但也掩盖了两个关键现实：其一，中国出口不仅在汽车板块下滑，在机械、家电甚至食品加工类产品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缩量”；其二，中国企业对俄罗斯市场的中长期预期正在悄然转变，许多头部厂商已不再扩大产能或追加投资。
“饱和”本质上是短期视角的说辞，背后是俄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全球范围内越来越多的企业，正在重新评估与其合作的政治风险和金融稳定性。
西方制裁的叠加效应
与贸易体量下滑同步而来的，是西方国家对中俄经济互动的持续围堵。2025年10月，美国宣布对俄罗斯两大能源巨头——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 Neft）实施新一轮制裁，进一步限制其通过亚洲市场规避西方出口禁令。
与此同时，欧盟第19轮对俄制裁也正式生效，特别引发关注的是：本轮制裁中，有四家中国企业首次被点名列入“涉俄能源交易实体”清单。这些企业被指在石油运输、支付与贸易安排中，为俄方提供了“过渡性渠道”。
尽管中方外交系统并未就此发表强硬反应，但实际效果已然显现：部分中国油运企业停止与俄方新签合同，银行结算环节亦出现放缓迹象。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之一。制裁的目标早已不限于俄罗斯，而是通过威慑与限制，将“次级制裁”的压力施加到与俄开展合作的第三方身上。中国企业被纳入欧盟制裁名单，标志着俄中之间这条贸易通道也开始被纳入“战略封锁”的体系性打击中。
俄罗斯的底牌在失色
除了制裁，中国对俄进口金额下降还有另一个技术面因素：能源价格持续走低。
2024年国际油价曾一度站上90美元/桶，但进入2025年后持续回落，俄罗斯对中国的石油与天然气出口收益自然缩水。这不仅削弱了整体贸易额，还暴露了俄方“出口结构过于依赖大宗原材料”的老问题。
而从中方角度看，虽然能源仍是俄中贸易中的主干，但中国对俄能源的采购正在呈现出“价格灵活、节奏主动”的特点。用业内话说，“俄罗斯卖的越来越便宜，但中方买得越来越挑剔”。
这不是采购热情的下降，而是议价权的转移。
更关键的是，俄罗斯出口向东转型多年，但除了能源、木材、化肥等初级品之外，在工业品、高端装备、数字技术领域，几乎无法构成中国市场的补充来源。这种“出口单边性”注定无法支撑贸易额的持续攀升。
贸易额下跌，不只是价格下滑，而是出口内容贫瘠。俄罗斯能依靠对华出口维持外汇收入，但很难靠这种单向依赖建立真正的“双赢结构”。
预期与现实落差
面对双边贸易的转冷，俄方高层依旧释放出“恢复增长”的意愿。曼图罗夫强调，两国应“加强沟通、扩大重点领域合作”，以推动贸易重回增长通道。
问题是，增量空间真的还存在吗？
一方面，中国出口对俄呈现明显分化：新能源汽车、电动工具、消费电子正在回落；而工程机械、部分基础材料则仍维持增长。但总体趋势是头部企业趋于谨慎，边际投入下降。
另一方面，中国买家对俄油气采购也趋于短期化与批次灵活，合同周期缩短，折扣议价频繁。这种调整逻辑，并非贸易意愿弱化，而是控制风险的理性反应。
中方并非不愿合作，而是清楚一旦欧盟或美国在跨境金融结算或物流路径上继续加码制裁，中国企业将面临“代价不对称”的困局。比起表面上的“友好数据”，长期安全与灵活回旋，才是更重要的政策杠杆。
在这一语境下，俄方单方面提出“应加强合作”只是意愿，能否换来对应资源与政策支持，则完全取决于中方的判断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