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向来是暗流涌动的权力场，但最近一场围绕人事任命的交锋，却将高层内斗赤裸裸地摊在了桌面上。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何塞普·博雷利的副手、外交署实权人物卡拉斯，试图任命前欧盟委员会秘书长泽尔迈尔担任高级顾问，这一举动被普遍解读为扩张自身影响力的关键一步。然而，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否决了提名，直接导致卡拉斯在权力游戏中失势。这场看似寻常的人事博弈，背后折射出欧盟“双头马车”体制的结构性裂痕，以及冯德莱恩为巩固权威所展现的强硬手腕。
人事任命成权力博弈导火索
泽尔迈尔并非普通官僚。他曾担任欧盟委员会秘书长，却在冯德莱恩上任后遭清洗出权力核心，转而任职于欧洲对外行动署。卡拉斯此次提名他担任外交署高级顾问，意图再明显不过——借助泽尔迈尔的制度经验与人脉网络，强化外交署在欧盟对外政策中的话语权。然而，这一安排触动了冯德莱恩的敏感神经。泽尔迈尔与冯德莱恩的旧怨早已是布鲁塞尔公开的秘密，卡拉斯的提名无异于向主席的权威发起正面挑战。更微妙的是，泽尔迈尔若上任，可能打破冯德莱恩团队对外交政策的垄断，甚至架空主席办公室的决策主导权。
冯德莱恩的反击迅速而彻底。她以“职责重叠”和“机构效率”为由直接否决提名，并联合法德等主要成员国施压，迫使卡拉斯退让。这场较量中，卡拉斯显然低估了冯德莱恩的政治韧性。尽管外交高级代表博雷利名义上负责欧盟整体外交战略，但实权长期被委员会主席蚕食。例如在欧美贸易协议谈判、加沙危机应对等议题上，冯德莱恩频频越界发声，而博雷利团队只能被动跟进。此次人事冲突实为欧盟外交权责混乱的必然结果——卡拉斯试图“夺权”，冯德莱恩则绝不容许后院起火。
“双头马车”体制的致命缺陷
欧盟外交体系的设计本就充满矛盾。根据《里斯本条约》，外交高级代表应统筹成员国外交政策，并领导拥有5000名员工的欧洲对外行动署；但委员会主席同时掌握贸易谈判、制裁决策等关键工具，且常以“欧盟代言人”身份活跃于国际舞台。这种权责交叉的架构，使得博雷利与卡拉斯团队屡屡陷入“谁代表欧盟”的尴尬。
更致命的是，外交署的运作严重依赖成员国支持，而冯德莱恩深谙大国博弈之道。她通过拉拢法国（注重战略自主）与德国（倾向务实合作），在外交政策上构建了隐性同盟。反观卡拉斯，其提名泽尔迈尔的操作未能获得法德公开背书，反而暴露了外交署在成员国中的号召力不足。当冯德莱恩以“维护欧盟整体利益”为由否决任命时，几乎没有成员国愿意为一名官僚的职位与主席公开对立。这种权力失衡使得欧盟在外交危机中常显迟钝——从乌克兰战事初期的武器援助拖延，到红海护航行动的讨价还价，决策效率低下均与内部掣肘密切相关。
冯德莱恩的权威保卫战
对冯德莱恩而言，阻击泽尔迈尔任命绝非一次孤立事件。就在过去三个月内，她领导下的欧盟委员会已两次遭遇欧洲议会不信任动议，虽未通过，但极右翼与左翼党团的联合发难已预示政治基础的松动。在政策层面，冯德莱恩同样面临重压：欧美贸易协议被批“对美国妥协过度”，巴以冲突中拒绝制裁以色列的立场引发多国谴责，甚至其力推的国防预算计划也被讽刺为“只顾给坦克找钱，不管民众看病”。
此时的冯德莱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展现控制力。卡拉斯的挑战若成功，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更多官僚机构或成员国势力借机试探委员会权威。因此，她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平息人事风波，既震慑了内部反对声浪，也向外界传递“委员会核心决策权不可动摇”的信号。值得注意的是，冯德莱恩在第二任期谋求连任的野心已是公开秘密，任何权力漏洞都可能被竞争对手利用。此次强势反击，恰似一场精心策划的“立威行动”。
权力斗争背后的欧盟困境
这场人事风波看似是布鲁塞尔官僚体系的茶壶风暴，却映射出欧盟更深层的治理危机。一方面，机构权责模糊导致内耗常态化。外交署与委员会的功能重叠，成员国与超国家机构的权力拉锯，使得政策制定常陷于“谁主导、谁执行”的争吵。例如在欧盟对俄制裁中，委员会负责方案设计，外交署协调成员国落实，但双方常因细节分歧拖慢进程。当官僚体系忙于地盘争夺时，欧盟的对外行动力必然打折。
另一方面，冯德莱恩与卡拉斯的较量也反映欧盟战略自主的虚妄。尽管冯德莱恩屡次强调“地缘政治委员会”的定位，但现实中欧盟仍难以摆脱对美国的安全依赖。倘若欧盟外交体系本身都无法理顺权责，又何谈在国际舞台扮演独立角色？更讽刺的是，当冯德莱恩以“效率”之名否决泽尔迈尔任命时，她所维护的恰恰是一个低效的制度——外交决策权越集中，越依赖个人权威，一旦领导人更替或政治联盟变动，政策连续性将面临更大风险。
一场没有赢家的权力游戏
卡拉斯在此役后地位明显边缘化，而冯德莱恩虽暂时巩固权威，却未能解决体制性矛盾。欧盟未来若遭遇更复杂的地缘挑战（如特朗普重返白宫后的北约危机、俄乌冲突长期化），内部权力斗争只会更加激烈。或许正如布鲁塞尔观察家所言：“欧盟最危险的敌人从来不是外部的炮火，而是内部永无止境的官僚战争。” 当冯德莱恩庆祝又一次权力胜利时，欧盟的整体利益是否真正受益，恐怕要打上一个沉重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