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欧洲议会有关乌克兰援助预算的谈判再次陷入僵局。原本计划在第四季度释放的新一轮军援资金因德国与东欧成员国在资金优先顺序上的分歧而被迫冻结。
与此同时，乌克兰火线的炮弹需求已逼近极限。据《金融时报》援引北约秘书处数据，乌军每月需155毫米炮弹达15万发，而欧盟实际交付不到其三分之一。供需错位加剧了欧洲政界的焦虑，也为外部弹药供方制造了机会窗口。
正是在这一背景下，11月3日，塞尔维亚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在电视专访中罕见高调发声，宣称“军工厂库存充足、产能稳定，谁需要弹药都可以谈，甚至全拿走”。随后他抛出更具分量的一句话：“只要欧盟愿意选择我们，塞尔维亚将证明自己是可靠的安全伙伴。”
这番“库存喊价”并不只是一次商业推销，而是一场带有明显地缘色彩的战略表态。不同于以往一再强调“中立”立场的措辞，武契奇此番言论刻意模糊了政治立场的分野，更像是一次“有条件倾斜”的信号释放。换句话说：弹药是可以谈的，方向也不是不能谈。
德国《时代周报》随后披露，德国国防部已与塞尔维亚国营武器企业Yugoimport SDPR达成预定协议，将从其采购至少价值2亿欧元的小口径弹药，交付对象不明。消息虽未被官方证实，但市场反应已显而易见。布鲁塞尔议会内，一位匿名议员在私下简报中评价道：“我们不能因为中立洁癖放弃可用资源。武契奇可能是我们当前唯一的选择。”
从“中立角色”到“战地枢纽”
武契奇的“库存喊话”并非凭空出现，从2023年起，塞尔维亚就频繁出现在一系列“第三国弹药流通网络”的节点上——绕道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再进入乌克兰境内。
俄罗斯对此一直保持高度警惕。早在2025年初，俄外交部已连续三次公开指控塞尔维亚“伪装中立”，并列举多起“弹药走私链条”示意图，称其在乌克兰前线打捞到了大量塞产弹壳。但贝尔格莱德方面始终采用“最终用户免责”标准作答：弹药卖出之后如何使用，我们不管。
这一模糊边界构成了所谓“武器灰桥”。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在2025年第三季度报告中首次系统统计称，截至当季，乌军使用弹药中24%来自非北约国家，其中国别最多者为塞尔维亚。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套“默认灰市”正逐步获得布鲁塞尔的制度性默许。2025年9月，欧盟委员会在内部会议中调整了对非北约弹药采购的监管优先级，明确“不要求立即核实最终用户，只需确认中转国资质”。这一变化虽未公开发布，但实质上等于为包括塞尔维亚在内的中立国“开了后门”。
在欧洲内部弹药产能恢复缓慢、援乌政治疲态日益加重的情况下，这样的“武器灰桥”被视为现实主义下的务实选择。欧洲并未真正欢迎贝尔格莱德成为“战略供应商”，但在火线压力与财政天花板之间，他们无力挑剔。
与俄交恶，与欧结盟？
但塞尔维亚的灰色武器输出不仅是军事交易，更直接冲击其与传统盟友俄罗斯之间的关系。
2025年3月，俄罗斯对外情报局公开点名塞尔维亚两家国防企业，称其通过虚假用户文件与中介转运弹药至乌克兰战区。这是俄方首次将“第三国弹药流入”定性为“代理参战”，并首次将指控从“国家”上升到“背叛阵营”的层面。
此后，俄罗斯外交部数度在例行发布会上点名武契奇政府“明知出口用途仍选择睁眼说瞎话”，俄国家杜马议员甚至公开提出“冻结对塞尔维亚能源优惠”的提案，尽管最终并未通过。
而在欧盟一侧，武契奇则明显加快了“投名状”节奏。他不再强调“中立”，而是用“稳定伙伴”、“安全贡献者”等词汇向西方靠拢。2025年10月中旬，布鲁塞尔重启了与塞尔维亚的《稳定与合作协定》技术谈判，欧方代表团中甚至出现了曾反对塞尔维亚入盟的波罗的海成员国官员。这一信号说明，在关键物资匮乏时，“地缘洁癖”也可以暂时搁置。
可以说，塞尔维亚已将自身武器产能变成了一份外交投名状——送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会接住这笔账单。
但这份“红利”，也可能是一纸短期合约。俄方尚未切断与塞尔维亚的能源供应与安理会政治支持，而一旦其对武契奇彻底失望，这份“灰色外交”的代价将以另一种方式补缴回来。
对外借力，对内脱困
站在这场外交博弈中央的武契奇，其实也是在用有限的空间进行最大限度的资源调度。
塞尔维亚并不是军事强国，但其军工体系却具备不小规模。据塞尔维亚经济部2025年5月发布的官方数据，全国现有23家军工企业，直接雇佣人数超过2.4万，间接带动产业链就业总计接近8万，占全国制造业就业比例超过5%。其中，Yugoimport SDPR、Krusik和Prva Iskra三家公司承担了超过70%的军火出口。
在国内经济遭遇放缓、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的背景下，维持这些工厂运转不仅是产业政策，更是政治稳定的底线。武契奇在最近一次国会答辩中直言：“如果我们不出售弹药，就会失去工作岗位；我们没有足够预算搞补贴，那就只能靠市场活下去。”
而这份“市场”，又不可避免地带有政治边界。当欧洲愿意付钱、俄罗斯保持沉默时，出口就是“中立”；一旦任一方动怒，库存就变成了定时炸弹。
武契奇的策略是，不做选择、不断试探。他始终强调，“塞尔维亚不是北约成员，也不会成为北约成员”，却在欧盟军需体系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他始终口称“与俄罗斯保持传统友好关系”，却在实操中逐步脱钩武器配套采购。中立，不过是表面包装，底层逻辑其实是对生存红线的不断拉锯。
欧洲的“弹药资本主义”
塞尔维亚不是唯一一个在战争中发现“中立出口价值”的国家。但它是第一个公开将库存喊价、借灰色武器交易进入地缘谈判桌的国家。
武契奇的行为背后，凸显出一个日益成型的现实趋势：战争正在制造“弹药资本主义”，而非联盟安全共同体。在这个体系中，谁能产、谁敢卖、谁有库存，谁就拥有影响谈判规则的权力。
欧盟内部正越来越多地转向“财政采购外包”机制，即由成员国拨款，委托非北约国协助生产弹药补给，这已在保加利亚、土耳其、格鲁吉亚等国试水。塞尔维亚则是这一体系中的“桥梁型国家”：既不被完全信任，也不能被忽视；既不处于安全架构内，却在安全现实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模糊角色。贝尔格莱德从“军事中立”走到“弹药转运”，再到“外交喊价”，并非自发进化，而是战争与联盟信用双重退化下催生的现实选项。
更重要的是，这种模式可能很快被复制：波黑、摩尔多瓦、突尼斯等国家也被外媒点名为“潜在转运国”或“灰色供应者”。
一场不需要全面站队、却能实质影响战局的“准参与”方式，正在被越来越多国家视为生存与突破的平衡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