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罗的电话线路近来异常繁忙。埃及外交部长巴德尔·阿卜杜勒阿蒂通过一系列精心安排的通话,在伊朗外长阿巴斯·阿拉格希、美国中东事务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以及联合国核监督机构负责人之间穿梭斡旋,全力阻止伊朗、美国与以色列走向冲突边缘。
就在数月前,开罗的影响力还处于低谷,被海湾国家石油驱动的财富所掩盖。当唐纳德·特朗普总统在利雅得和阿布扎比镀金的会议室里斡旋巨额交易时,美国与其老盟友埃及的关系已明显变得尴尬。双方关系紧张到如此地步,以至于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总统直接拒绝了白宫的邀请。症结在于特朗普大胆计划将加沙超过200万巴勒斯坦人永久迁移,把这片饱受战争摧残的土地变成"中东的里维埃拉"。
然而,经过艰难曲折却最终成功的斡旋,埃及促成了加沙地带脆弱的停火协议,这无疑使其重新成为该地区不可或缺的调解者。塞西总统曾与特朗普共同主持沙姆沙伊赫和平峰会,又被委任领导计划派驻加沙的全球稳定部队,正迎来外交生涯的复苏。就连以色列反对派领袖亚伊尔·拉皮德如今也将开罗视为关键枢纽,宣称:“加沙需要的是埃及的管控。”
此刻,开罗正试图完成更为大胆的壮举:在美国及其盟友以色列与德黑兰之间架设沟通桥梁。这项任务艰巨异常。六月份持续十二天的战争中,美以轰炸机袭击了伊朗核设施与军事基地,使外交努力支离破碎。但这并未阻止刚取得加沙斡旋成功的特朗普瞄准更大目标。他在以色列议会演讲时沉吟道:“你们知道什么最理想吗?如果我们能与他们(伊朗)达成和平协议……岂不美妙?”
这种达成协议的乐观情绪正从白宫向外扩散。"达成和平协议正在变得具有传染性,"维特科夫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热情洋溢地表示。他暗示将展开更广泛的外交攻势,并补充道:"我们接到了伊朗人的电话。我们在那里,你知道,是希望与伊朗达成长期外交解决方案。"
德黑兰方面的回应不出所料地冷淡。最高领袖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在拒绝沙姆沙伊赫峰会的邀请后,嘲讽特朗普关于摧毁伊朗核计划的说法,告诉他"继续做梦吧!"。他驳回了美国总统的示好,称"如果协议伴随着胁迫且其结果已预先确定,那就不是协议,而是强制和欺凌行为。"为强调这一立场,德黑兰随后公开展示了修复后的导弹武库,表明已准备好与以色列展开新一轮对抗。
然而,正是在这种动荡环境中,埃及正在开辟独特的角色。其影响力源于重新建立的关系、经过验证的成果以及持久的合作伙伴关系。
首先是其与伊朗之间悄然、务实的和解。在经历了四十年的冰冻关系后,一系列危机与机遇的交织正迫使开罗进行战略层面的重新审视。最紧迫的驱动因素来自经济领域: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在红海发动袭击,严重冲击了苏伊士运河这条重要经济命脉的收入。这迫使埃及直接与德黑兰接触——尽管伊朗否认对胡塞武装具有直接控制权,但外界普遍认为其掌握着实际主导权。此外,中国在2023年斡旋达成的沙特-伊朗缓和协议,瓦解了海湾国家主导的反德黑兰阵营,为开罗提供了必要的外交空间,使其能在不疏离金主的情况下采取行动。
其次,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埃及已经取得了实质性成果。9月9日,它在伊朗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之间斡旋达成框架协议,恢复了六月与以色列战争后崩溃的核查机制。这一外交成果诞生于西方外交陷入僵局之际,证明开罗能够胜任以信任为基础的技术性工作——这正是哗众取宠的政客往往无力承担的——从而在互生猜忌的西方与陷入困境的伊朗之间确立了可信的中间人地位。阿卜杜勒阿提继续与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拉斐尔·格罗西、伊朗副外长阿拉格希以及威特科夫进行会谈,正是为了在这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突破基础上继续推进。
埃及的第三项资产在于其与西方伙伴关系的制度深度。与以色列的和平条约是地区安全秩序的基石,埃及仍是美国军事援助的重要受援国。不同于被视为哈马斯支持者的卡塔尔,或总统埃尔多安始终是不可预测的伊斯兰主义声音的土耳其,在耶路撒冷和华盛顿眼中,埃及被视为可靠——尽管有时难以相处——的安全支柱。它能以德黑兰其他潜在对话者无法企及的熟稔姿态,与以色列将领和美国外交官进行对话。
但这一外交突破不应被视为全面和平的前奏。障碍依然巨大,根植于三个主要参与方的内部政治。伊斯兰共和国虽遭削弱,其"抵抗轴心"因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挫折而破裂,但并非寻求退路的铁板一块。
确实,哈梅内伊最近将美国的示好斥为"胁迫",这公开印证了伊斯兰共和国的世界观——对他们而言,尤其是在主权遭受侵犯后与美国或以色列达成协议,无异于否定其政权合法性的革命根基。
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一边高谈协议,一边却采取与之相悖的行动,显得空洞虚伪。尽管遏制伊朗核计划仍是其公开宣称的政策,但参与对伊朗领土的袭击以及暗示政权更迭的言论,已使其作为谈判者的信誉荡然无存。从伊朗的角度看,与一个似乎更青睐炸弹而非外交突破的对手谈判毫无意义。
对以色列而言,六月战争后的胜利感并未转化为外交意愿。其总理和安全机构似乎执着于"割草理论"——即通过持续先发制人的军事行动来削弱对手能力的战略。
特拉维夫方面认为,既然已削弱伊朗防空体系并确立空中优势,此刻正应乘胜追击而非在谈判桌上让步。这种立场与美国近期寻求达成终结冲突的最终"协议"的愿望产生根本性冲突。
盟友间的这种分歧给任何调解方都造成了棘手障碍。以色列若再次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可能使埃及苦心经营的外交努力瞬间付诸东流。
尽管构建美以伊三方和平框架仍遥不可及,但埃及完全可以在该地区扮演虽不宏大却至关重要的"降级指挥官"角色。开罗无法消除伊朗的核计划野心,也难以化解伊朗与以色列的根本性敌意,但它能保持沟通渠道畅通,促成建立互信的技术性协议,并在冲突火苗不可避免地燃起时充当消防队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