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两黄金,从江西苏区政府运往上海临时中央,跨越1000余公里,穿越数道封锁线,动用了7名地下交通员,运用周密的交接方案。然而,最终任务失败,黄金不翼而飞。在特殊年代、烽火之中,“惊天大案”成为悬案,直到18年后新中国成立,才得以重启。这是个好故事,却不是个好写的故事。如何书写,才能既理清线索,又引人入胜;让故事既有传奇性,又有历史感?东方明、魏迟婴笔下的《命运如丝》让人不忍释卷。
“啄木鸟·红色侦探系列”丛书由《啄木鸟》杂志策划编辑、群众出版社出版,是作家东方明和魏迟婴多年深耕“反特+刑侦”题材、以文学表现手法讲述新中国成立初期公安机关破获的重大敌特案件和刑事案件的作品集。《命运如丝》是其中的一本书,也是一篇独立长篇故事。
一根线、千条丝。写小说的人,必须是优秀的布局者,要懂得如何“关闭通向唯一的通道”,改变故事一马平川的路径。当年的“特费”失窃案,是贯穿全书的主线,作者顺着主线出发,并非一路高歌,而总是在关键之处“荡开一笔”。一次“特费”转运任务,牵涉7位交通员,7个人并非均匀着墨,而是由浅入深、由易到难,其难度呈“几何增长”,到了最后一位,只有一个黑袍黑帽的模糊影子。找人不易,这个过程“山水”重重,醉仙楼爆炸案、谢知礼被杀案、小男孩溺水案、沙九阳被杀案……随着办案的深入,旧案上又添新案,仿佛这根“线”上的“丝”怎样也抽不完,而这些“丝”无论粗细长短,无不牵引着读者的探究欲。于是乎,越读越想读,越读越爱读,恨不得一下子就能触及真相。
人物“肖像”生动饱满。群像最难书写,而书中的许多人物都令人印象深刻,哪怕小人物,也有其独特性。人物的出场设计独具匠心;几位主要人物,都仿佛自带“BGM”(背景音乐),从而个性立显,让人过目难忘。如:三组副组长庄敬天的出场特别有趣,作者给他来了个先抑后扬,让他一出场就碰了“一鼻子灰”,本想大显身手,不料竟险些着了道,如此安排不但诙谐,还不动声色地解锁了新任务——人物开始拜师习武,并为他后面一雪前耻并抓住关键嫌疑人埋下伏笔。不仅是他,爱“打小报告”的彭倩俪,做事沉稳、令人安心的李岳梁,总是黑着一张脸、原则性强又不懂变通的康今敏,等等,都如在目前。同时,人物关系也是多层而复合的,像马麒麟、李岳梁,是旧社会转制警察的代表,身上带着鲜明的时代特性;而钟梦白和俞毓梅之间,又是另一种关系类型——恋人,从其相爱到分开,命运始终与案件之间有诸多牵绊,这段特殊年代的爱情,在间不容发的办案过程里注入了几许难言的愁绪。
“忠诚”是刻进行动的密码。丛书名为“红色探案系列”,“红色”体现在哪里?综观全书,无处不在,它渗透在主人公下意识的行动里、朴实无华的话语里、慎重做出的抉择中……最令人感慨的是老党员俞衡友,他在“白色恐怖”笼罩的年代,主动向党组织靠拢,在党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捐出全部家当,哪怕当时小儿子正在患病、无钱医治;他本来可以不死的,却主动选择了悲情结局,何以如此?如果用心体会,不难感受这份赤诚:老俞是觉得自己愧对了党,没有完成党交给他的任务。还有花飞扬烈士,他如此年轻,有才干有能量,还有大好前程,却毅然担负危险的任务,最终从容赴死,牺牲前他送出了“特费”案件的关键线索,纵死不辱使命。书中描写他的文字里,总是带着一种淡然和从容,读着这些文字,能够感到烈士内心的平静,虽死犹荣,没有遗憾。
不止是他们,书中每一位正面人物的言语和行动里,都渗透出一种先国家后小家、先集体后个体的精神,这种精神力量已然化为了下意识的判断和选择,虽然都是寻常人寻常事,但每每读到这些细节,都令人动容。
“命运”二字意蕴深厚。《命运如丝》不仅是一个侦探故事,更是回望那个特殊时代的“透镜”,故事中人物的命运,跟随时代大潮奔涌,在时代波澜上起伏;他们也只能在命运既定的框架里去完成使命。在他们身上,已经远去的时代,仿佛掀开了生动一角。主要人物之一萧顺德就是如此,故事开篇“不厌其烦”地叙述了他的困境:他作为副旅级干部转业到公安系统,本来是去担任市局干部处领导的,不想到岗后,莫名其妙地去了“悬办”,职务迟迟未解决。这背后,正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大势”:彼时四方初定,虽天下归心,亦难免鱼龙混杂,哪怕是战友,有时也是需要花心思来甄别,且为避免疏漏,必要时甄别手段十分严厉,像“悬办”侦查员马麒麟,因为结拜兄弟的原因受到审查,一度被关进看守所。大势之下,个人难免做出牺牲,俞衡友和俞毓梅父女的悲剧更是这样。老俞一腔赤诚,小俞纯洁深情,但是他们在时代的激流里,却“身世浮沉雨打萍”,终难免飘零而去。
书中以温情细腻的笔触刻画了这些“大时代”中“小人物”的身不由己,既有奋力抗争,又不免被“大浪”裹挟,如此矛盾和无奈,正是一个传奇最触动人心之处,最能唤起真切的唏嘘与共鸣。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如丝”——这“丝”易断,却牵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