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友朱敏 | 韩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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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朱敏是不折不扣的画友,从相识到相知,几乎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绘画。

世纪之交,我与朱敏结识于上海中国画院高研班。不久,他调进画院任画师,我们成为同事,又在相邻的画室作画,交往就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见面,偶尔我也会去他的画室小坐。朱敏为人敦厚,寡言少语,专注画画,但只要谈到艺术、谈到他钟爱的山水画,他就会满怀激情地阐明观点、发表意见,一点都不含糊。

朱敏和我都是画中国写意画的,有趣的是,我们不仅表现对象不同,在用笔用墨上也是两个极端。我追求简约的画风,而朱敏独创的黑金山水则恰恰相反,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墨分五色,独钟其黑,黑到惊心动魄,浓至昏天黑地!”这是一个艺术家追寻个人艺术特色的心声,是一份创作宣言。正因为这样的“极端”,这样颠覆常理的理念,朱敏的作品彰显出完全属于自身的艺术风格。这也是艺术创作中最难能可贵的品格。

图片云林钟声 (国画)朱敏  选自上海中国画院程十发美术馆“海上名家研究系列·闲梦远山——朱敏绘画作品展”

关于黑金山水,常常会在评论朱敏山水画的文章中出现,为了弄清它们的由来和出处,我特地查了百度,AI如是回答:黑金山水画源于中国传统水墨的笔墨体系,强调以浓墨重彩表现山水的深邃和神秘……代表性画家朱敏,其创作融合了海派绘画的写意精神与现代平面构成,形成独特的“黑金”视觉语言。

此条目显然不能概括“黑金山水”的精髓和高度,但从中可看到朱敏四十多年来的努力实践已经取得斐然成绩并产生了广泛影响。

朱敏自幼习画。他曾绘西画,喜欢马蒂斯、达利、塔皮亚斯,对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等门派都有过深入研究。在中国传统绘画学习中,他更是努力、刻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曾受教于童中寿、陆俨少等老师。而黄宾虹的积墨技法,为他几十年来所孜孜以求。

在经历了多年的激情澎湃、困惑、彷徨,以及苦苦思考与探索后,朱敏认定了中国水墨有其无限发展的可能,他勤勉创作出一批与传统概念中的山水画迥然不同的作品来。当人们看到那一幅幅黑天墨地、气势恢宏的黑金山水作品时,不由惊呼:原来山水画还能这样画!

静观朱敏创作:勾勒,点厾,晕染,皴擦,不断地积墨,又层层复加,叠压,咬合……他的笔墨里,浮动着自然的声响,亦会有音符流动,传达出浑厚、深邃、宁静、空灵、华滋、和谐……如行夜山,如履星空。

朱敏画作中的留白极为重要。大小、形状、位置,与浓墨淡墨交相辉映,浑然天成,由此产生的节奏和韵律似烟云、似水雾,又像明珠镶嵌于黑幕之中,雄浑滋润,丰腴透亮,给人以无限想象。

在构成上,朱敏摒弃三维空间的思维模式,不论透视、聚焦,不分近、中、远景,画面在一个平面上展开,纷繁而有序,变幻而生动。

此外,就绘画技巧而言,宣纸经过浓墨、淡墨、层层积墨,反复皴擦、晕染后,画面不但不脏、不灰、不腻,反而更透、更润、更亮,这需要相当高的笔墨修养。从这儿,能清晰地感受到朱敏极高的艺术感悟力与表现力。

朱敏的山水画表现的不是具体的某山某水某景,而是自己内心意境的投射,是超越现实时空的审美境界的呈现。他作画,实际上也是在修行,在静穆中展现生命的力量和超越自然的玄妙气息——这正是朱敏山水画的灵魂所在。

我和朱敏曾多次一同外出采风,自2005年赴山西至今20年来,到过四川、贵州、安徽、江西、浙江等地名山大川。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个铁定的习惯:每天早上天还蒙蒙亮,便起床独自在宿营地周边漫步。每每相见时,他总喜形于色地向我们描绘自然界清晨的情境。清晨之游,何尝不是他在“画室”里作画?他的身心融会在他追寻的山水画天地中。

凡此种种,形成了朱敏山水画的高雅格调、浪漫精神和现代意识,达到了由心而生发、心景互融的境界。

他是个极肯动脑又有强大思考力并勇于实践的人。

他很像一个故事人,他的作品,安然而丰厚地叙述着历史与时间、微观与宏观、人与自然天地的微妙与联系,万物间的连接与延续,让人感受到世界的动与静,不仅创建了属于个人的魅力,也为山水画创作的守正创新增添了厚重的一笔。

如果说朱敏的黑金山水是他从传统走进当代的一个成功尝试,那么他表现重大历史题材的创作又是一个成功的突破。

在表现抗战题材《驼峰岁月》和表现红军长征题材《走过冬天》的创作中,朱敏通过草鞋、步枪、油灯、残枝、硝烟、战机与山水景色的自然融合,以象征、夸张、主观、浪漫等手法成功地展示了正义战争的壮阔画卷。这些作品因此从中国山水画同类题材的创作中脱颖而出。

图片驼峰岁月 (国画)朱敏

朱敏在谈创作体会时说:“《驼峰岁月》的创作是我四十多年中国画创作实践的一个飞跃,也是提升中国画表现力的一次很好的探索,从图式表现手法,用笔用墨,形象的想象空间处理,做了大胆的尝试。”

朱敏退休后,携家人在远离市区的石湖荡租了一处闲置厂房作为画室,一呆就是十余年。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独处,“一个月买一次食物,一次塞满三个大冰箱”,一门心思画他挚爱的中国画。

偶尔,我们会约几个画友组团去他那儿,喝茶、聊天。每当我们踏进他那间超大的画室,都会为他那些正在不断积墨、层层复加的鸿篇巨制所震慑,感受到他为之付诸的热情、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