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秋风

图片
2025031

乘风而上


秋风起,斑鸠奋力向上。遇到林木,它便停在树梢,四处观望,若风力强劲,无法展翅,它则伏于地面,缓步而行。庄子言:“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

图片
风中竹

秋风起,山空明净,树叶不堪风之力道,纷纷落下。竹叶随风摇晃,凌乱摆动沙沙作响。竹枝倚着劲风,绷紧枝干,曲成弓形,积蓄着勃发的力量。竹枝下,兰叶飘然舞动,秋兰绽开,花姿淡雅正当时。荆棘草挺直了腰肢,若无其事地挥舞着针刺,独自生长。

元代僧人雪窗,写竹兰、荆棘也画奇石。竹兰的恣意姿态,隐喻画者的坚韧脱俗品格,也在仰俯之间,勾画出了风的形状与模样。恣意之竹兰与寂然不动的奇石,迎接着同一道秋风,它们一为活泼,一为静谧,两者对观,互为参照,彼此延伸出了不同的人生信条

图片
风竹图 元代 雪窗

高士面对秋风,淡然放艇,安心垂钓。水边坡石上,稀疏的枝叶,预示着深秋渐至。舟艇破开深秋的平静水面,荡起水波,水波之上,飞鸟踩着初到的微风,畅然远行,它们愈行愈远,直至融入烟霭之中。远山默默矗立,沉浸烟霭已久,它迎接着飞鸟的到来,也以不变之态,静观着一个又一个的美好秋日。

图片
秋溪钓艇图 元代 盛懋

秋风在倪瓒的世界里,伴着竹影与明月,亦飘荡着清幽的丝竹之音。在送与友人的《琪树秋风图》上,他题写道:“竹影纵横写月明,青苔石下听鸣筝。我来仿佛三生意,琪树秋风梦亦惊。”

山间明月升起,竹影在秋风的吹拂下,交错跳跃。坐在青苔覆盖的石阶旁,静听远处传来的古筝声,仿佛穿越了三生的时光。那秋风吹拂琪树的自然声响,夹杂着古筝之音,美妙十分,连梦境都会被轻轻唤醒。

图片
琪树秋风图 元代 倪瓒

倪瓒梦中及诗中的琪树,即仙境中的玉树,如东晋诗人孙绰所写:“建木灭景于千寻,琪树璀璨而垂珠。”

垂下累累珠果的玉树,在秋风拂过时,惊扰了梦中人。梦醒后的倪瓒,展卷提笔,写《琪树秋风图》,其笔迹苍润,墨色清雅,一派空寂之相。他用淡墨写枯树,用浓墨写嫩竹,枯树与嫩竹分立石块两侧,枯荣交替,相伴而生。但这是仙境、梦境抑或实境,不可知晓,这里有无秋风,也未能确知,那残枝与竹叶,萧散超逸,似动非动,或已越过三生

图片
枯树与嫩竹

有无秋风,不可知亦不必寻。庄子在写下斑鸠决起而飞”时,已给出了答案。他写:“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鹏展翅向上,至九万里的高空,风便在其身下,它背向蓝天,毫无阻隔,任意飞翔。


作者:莫一奥,艺术史研究者,写作者。

莫一奥的其他文章:终究,要找到自己 | 去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