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认识你已经30年了。
30年前的那个国庆节,我和一位同学坐着绿皮火车,在前胸贴后背的过道里挤了大半夜,凌晨到了济南。下午,与在这里上学的两位同学一起,我们去看你。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用欢声笑语打招呼。
那天的一切都很美好,良辰美景,同学少年。与你合影时,镜头里满是阳光,你浑身上下透着向上的力量。
本以为与你只是偶遇,没想到,不到3年之后,我竟在济南工作了。从此,我们就不时见个面。
那时候,你的身体状况欠佳,体检时好多指标不正常,常常无精打采,见了面,有时你连招呼都懒得打。
后来,你就进入了长时间的昏睡状态,这一睡就是540多天。知道你这样,我很是难受。去看过你,你满脸病容,沉睡不醒。
雨下着,你终于醒了,我高兴万分,在你醒来的那个夜晚,为你写了篇文章。几百字,言之无文,但心情激动,也顾不得丢人了。你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吟了两句诗:物不大蓄不大泻,千载灵泉焉能灭?
经过一番固本培元,你终于恢复了健康。我还是时不时地来看你,有时一个人,有时与同事,有时与家人,有时与从远方来的亲朋。
在你的奔腾不息里,日子一天天地流走。这座城市开始为你们这个大家族办节,每年一次,你笑得更加欢快。有一年,开幕式在你那办,我又顺便去看了你一次。那天晚上,在最近的距离,通过前所未有的仪式,你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城大爱。
在你醒来20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我又去看你,告诉你我要再写篇文章。纪念日当天,文章刊发了,比20年前那篇略有长进,但还是拙陋。你又笑了笑,吟了两句诗:层层雪浪长飞白,混混源泉不受枯。
这两天你又迎来了大日子,你的水位不但越过了30米,而且创下60年来的最高纪录,我也由此想到了我与你的30年。
当水位跃然而出,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还是介绍一下你吧:趵突泉,人称天下第一泉。
30年前的我,拍照打卡,到此一游,对你几乎一无所知。30年后的我,书里、线下常见,对你似乎略有所知。
我知道你对这座城市意味着什么,你若睡着,她就血脉不通,没了魂魄。你是市民心情的晴雨表,你若欢歌,他们就心里踏实,随你起舞。
我知道关注地下水位,是这里市民的独有爱好。到你的兄弟姐妹那里大桶小桶地打水,更是众多人的日常。你们已经跟他们密不可分,成为其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我知道“出山仍是在山清”是你的修养,“自与江河为浩荡,岂从沟浍论盈枯”是你的胸怀。
我知道有人把你比作白玉壶,有人把你比作白玉莲,有人把你比作三尺雪,有人把你比作三株树,有人把你比作三道白虹,有人把你比作三支水的火炬。到底是什么?究竟为什么?你激发了太多人的想象力。
我知道你最初的名字叫“泺”或者说你是泺水的源头,你有如此响亮的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南丰先生曾巩,任弘远在提及你的名字时坚定地说,“要之泺水、趵突千载不易也”。我于是就在值班审稿的时候,一次次地将“洛口”改成“泺口”。
我知道有人因为住得离你近,就取名何邻泉。你旁边不仅住着李易安,还住着李攀龙、殷士儋、王黄叶。来吟咏你的人,往往也会入李清照纪念堂、登白雪楼,发几声赞美或者长叹。
我知道报社一位前辈辑注了赵孟頫《趵突泉》历代次韵诗,并自己也次了5首;报社另一位前辈搜集出版了《济南历代泉水诗》,并马上要为你出诗文全编。
我从《济南泉水志》里知道了你从1959年至2010年间的历年地下水位,高低错落,波澜起伏。有3年,你全年断流。还有1年,你只喷涌了6天。当然,这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
我知道30米的水位,对于以“泉源上奋,水涌若轮”著称的你来说,显然是曾经的常态。而在当下,要抵达这样的高度则多少需要老天助力。如果没有记错,你这次达到30米水位,应该是30年里的第四次。可喜的是,最近的5个年头,已出现3次。
不管水位高低,你都在那里,用水轮的大小有无,告诉人们什么是正确错误、怎样才是有效保护。
在这个䨙雨霏霏的秋天,看着你的水位疯涨,心里有些喜忧参半。连阴雨正逢秋收,下不了地的轮式收割机与24小时开动的烘干机、焦灼的目光与成倍的劳累,构成了同一枚硬币的另一面。这些刻入了你的年轮,也成为我不可磨灭的记忆。
你是趵突泉,我是你身边万千过客中的一个,曾经的异乡人,如今的济南人。
30年,于我相当不短,于你只是一瞬。
千百年来,有数不清的华章写你,或诗或词或赋或记,高度匹配你的“才华横溢泉三股”,有的一家三代都把你咏赞,有的和赵孟頫《趵突泉》诗一作就是30首,让人叹为观止。面对先贤的满纸云烟,我的粗陋文字实在是羞于示人。但在你的又一个重大时刻,总是不能不写点什么。
无论如何,这份缘分还将继续,看到水位就想起你,在书中读你,到园中看你,努力更懂你。(济南日报·爱济南记者:孙立忠)
来源:济南日报·爱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