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子敬

伦敦大学亚洲和非洲研究院研究员

第十四届全国青联委员

01 特朗普联合国表态引发关注：从俄乌战争立场转变谈起
面对特朗普的态度急转弯，俄罗斯方面随即做出回应，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表示，特朗普的判断缺乏客观依据，受乌克兰单方面影响较大，并否认有关俄罗斯军力低效的说法。乌克兰方面则对特朗普的立场转变表示谨慎乐观，强调仍需更有力的盟友支持以及对俄相关制裁总体配合。英国《卫报》在报道中指出，乌克兰社会普遍对特朗普的新表态抱有期待，但也担心其承诺执行层面的长期稳定性。

其余西方媒体在评价上出现分歧。一部分评论认为，这种表态有助于凝聚对乌克兰的政治共识，并向外界释放积极信号。另一部分则认为，这更像是修辞层面的变化，缺乏具体援助方式支撑。同时，多家媒体注意到特朗普在讲话中强调北约国家应承担更大责任，这可能意味着美国在未来对乌克兰问题的直接介入程度会有所下降。关于为何在与俄罗斯总统普京接触后出现这种变化，公开资料显示，特朗普今年多次与普京通话并筹备会晤，但未取得实质性成果。9月中旬，他在伦敦出席记者会时公开表示对普京的谈判态度感到失望。

在这种背景下，他在与泽连斯基会晤后改用更强硬的表态，被普遍视为对前期与俄方接触未果的回应，同时也体现出其在舆论和盟友层面的策略调整。

02 战争规模、双方代价与美方立场的阶段性变化
根据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2025年夏季的报告，俄乌战争已进入第三个年头，冲突造成的平民伤亡持续增加。仅在2025年上半年，就有超过六千七百人死伤，7月单月伤亡人数达到三年来最高水平。基辅经济学院与世界银行联合评估显示，截至2024年底，乌克兰直接基础设施损失已超过一千七百亿美元，未来十年重建所需资金超过五千二百亿美元。

俄罗斯方面同样承受高昂代价。多家国际研究机构估算，自2022年以来，俄军前线伤亡已达数十万人级别。国际能源署数据显示，在制裁和能源价格上限的作用下，俄罗斯石油与天然气收入下降，财政赤字扩大，卢布汇率频繁波动。长期动员还带来劳动力紧缺和资本外流，对社会经济形成持续压力。

03 从速攻到持久战：美欧援助推动冲突格局转变

俄乌冲突格局也经历了转折。俄军在开战初期试图通过速攻削弱乌克兰防御，但随着美欧防空系统、情报与财政援助到位，战事逐渐陷入长期消耗，演变为持久战。这使外界认识到冲突难以在短期内结束，美欧援助框架随之升级。基尔研究所的数据显示，自2022年以来，美欧已提供数千亿美元财政与军备支持，2025年夏季欧洲加快长期合同投入。与此同时，朝鲜向俄罗斯提供短程导弹与炮弹，冲突逐步带有更强代理性特征。

在美国政策层面，特朗普和白宫团队在2025年的态度出现调整。年初，美国推动在中东与俄罗斯磋商，释放出与普京会面的信号，并在草案中纳入停火与安全安排。但多轮沟通未果后，特朗普在与泽连斯基会晤及联合国演讲中改口，强调乌克兰能够在北约和欧盟支持下取胜，并要求欧洲承担更大责任。这一变化为后文分析特朗普个人化外交风格与局限性提供了现实背景。

（如图所示，俄乌冲突的争议领土主要集中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包括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以及南部的扎波罗热州、赫尔松州部分区域。此外，克里米亚半岛自2014年被俄罗斯单方面“吞并”以来，也一直是俄乌对立的核心焦点。这些地区不仅是双方的主要交战区，也是国际社会最为关注的地缘政治热点。）

04 结构性冲突对特朗普个人主义外交的约束

特朗普的外交方式以领导人之间的直接沟通和双边交易为核心，他常常假设复杂冲突能够通过一次谈判获得突破，美国则利用制裁和援助施压对方。

但在俄乌冲突问题上，这种思路遇到了根本性阻力。冲突的关键分歧集中在领土主权和区域性安全秩序，这种类型的政治谈判成本极高。俄罗斯坚持要求外界承认其在乌克兰东部和克里米亚地区的实际控制现状。自2014年克里米亚公投后，莫斯科就将该地区纳入版图，并在2022年全面冲突升级后，相继宣布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四地“入俄”。在多次谈判或对外声明中，俄罗斯强调这些地区已经完成政治归属转变，要求乌克兰放弃收复立场。同时，俄罗斯还提出限制乌克兰的军事规模，包括削减重型武器和远程打击能力，并要求重新界定北约的安全承诺，禁止北约在乌克兰部署防御系统或进一步东扩。这些诉求的根源在于俄罗斯将乌克兰视作自身战略缓冲区，担心北约军事存在直接触及边境安全。

乌克兰方面的立场同样明确。基辅政府始终强调必须恢复1991年独立时的国家边界，这一边界得到联合国承认。乌方拒绝在领土问题上做出任何让步，认为接受俄罗斯的条件就意味着放弃主权。乌克兰还要求俄罗斯撤出全部占领区，并强调北约的安全承诺对其国家生存至关重要，只有获得长期安全保障，才可能进入任何形式的谈判进程。这些诉求的根源在于乌克兰自独立以来不断寻求融入欧洲与跨大西洋体系，而俄罗斯的行动被视为对其国家独立和安全的根本威胁。多次通话和筹备会晤的结果表明，个人化的互动并不能改变这些底线。这些尝试反而凸显了个人主义外交在结构性冲突中的多重局限。这些局限性表现在：

（一）议题方面，领土和安全安排不仅涉及俄罗斯和乌克兰，还涉及北约和欧盟的制度性承诺，任何协议都必须在多边框架中获得合法性承认。

（二）能力方面，美国总统虽然可以调整军援和制裁的节奏，但国会预算、欧洲军工产能和盟友的政治意愿都构成限制，个人决策难以直接转化为持久政策。

（三）信誉方面，特朗普多次释放接近停火的信号，却始终没有结果，这种反复变化削弱了外界对其表态的信任度。

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9月的公开转向更像是一种外交修辞重估和对国际安全责任再分配。他提出乌克兰能够在北约支持下取胜，用以稳定盟友的心理预期，并强调欧洲应承担更大份额。多家媒体评论认为，这种变化更多是话语层面的调整，而不是即时的政策升级。特朗普此前设想通过个人调停实现突破，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无法解决结构性矛盾。

整体来看，个人主义外交在高度结构制度化的安全冲突中作用有限。俄罗斯的强硬立场和乌克兰的底线要求决定了矛盾不会因一次会晤而化解。制度和多边安排才是决定冲突走向的关键。个人化的交易在这种环境下只能作为补充，而不能成为主导。

 05 个人主义外交的适用场景与传统框架的必要性

回顾近年来的实践，个人主义外交色彩的确在某些领域能够发挥明显作用，贸易争端是最典型的案例。2019年签署的中美第一阶段贸易协议就是通过加征关税和双边谈判形成的，这类问题具有明确的价值衡量，可以通过采购承诺和关税调整来落实。对北约盟友的防务分担要求同样如此，特朗普直接施压德国、日本等国并逐步提高国防预算。美墨之间的移民问题谈判，也在短期内达成协议，墨西哥加强了边境管控。这些案例的共同点是议题相对单一，成本和回报可以量化，执行依赖双边安排。

但在涉及主权、安全和长期制度的议题上，个人主义外交往往难以奏效。俄乌战争就是典型，领土和安全问题无法量化为可交换的筹码。

与个人主义外交形成对比的是，多边框架的重要性体现在几个方面，它能够提供重复性的程序工具。在乌克兰问题上，无论是制裁名单的扩展、军援产能的提升，还是停火监督机制的设计，都必须依赖欧盟、北约和联合国等多边平台。特朗普的个人风格虽然能在短期内制造舆论效果，但无法取代这些制度的运作。缺乏系统性外交制度承接，个人外交理念往往只能停留在口头层面，难以形成持续影响。

 06 检验特朗普转向的关键环节：转折后的政策落点观察
特朗普的最新表态改变了外界对美国在俄乌战争中角色的短期预期，但是否会演变为持续的政策调整仍有待观察。未来需要关注三个方面。

其一，军援和产能是否能够形成稳定合同和交付节奏，尤其在防空和远程打击能力上是否有明显进展。

其二，制裁措施是否能够与欧洲保持同步，并切实限制俄罗斯获取关键零部件和金融渠道。

其三，战后安全安排是否会在停火监督、边境安全和交通线保护上进入实质磋商。

不同媒体的解读最终都指向一个事实：外交口号的修辞可以迅速调整，但执行必须依靠制度和资源配套。如果这些环节迟迟没有进展，特朗普的转向更接近政治沟通，如果能够落实，则可能真正改变战场态势和谈判结构。

｜本文独家发布于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