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烧国旗：白宫为啥治不了这些“美奸”？ |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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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7月4号是美国独立日，回首1776年的那个夏天，北美十三个英属殖民地的代表汇集在宾夕法尼亚州费城，召开了一次大陆会议。

◇ 图为约翰·特朗布尔（John Trumbull）绘制的油画，展现了1776年6月28日《独立宣言》初稿呈递给第二届大陆会议的场景

◇ 图为《独立宣言》

在会议中人们提到这个国家应该是自由且独立的国家，与英国有关的元素必须废除，来自弗吉尼亚州的议员，也是后来美国第三位总统托马斯·杰斐逊执笔起草《独立宣言》，并于1776年7月4号正式获得通过，13个殖民地州一致赞同独立。随后，大陆会议主席约翰·汉考克签署《独立宣言》，宣告美国独立，这一天也成了美国独立日。

◇ 图为怀俄明州科迪的“科迪踩踏”牛仔竞技表演一直是科迪镇7月4日国庆庆祝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Cody Yellowstone)

◇ 图为在得克萨斯州艾迪生镇举行的一年一度的名为“Kaboom Town!”庆祝活动中，烟花在一架二战时期的B-25飞机后面绽放。(© Gary Daniels for the Town of Addison)

如今7月4号差不多是美国最重要的一天，美国国会早就通过法案将这一天定为联邦法定假日，每到独立日全国放假一天，由于今年的独立日是周五，所以美国人将享受一个不调休的三天小长假。按理说这一天全美国人民的爱国热情应该是膨胀到爆表，家家户户都该悬挂国旗以表示对先辈创业维艰的感怀，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在这一天，有不少美国人不知道是拿了哈梅内伊的外务省经费，还是收到了大帝的50万卢布，居然也学着伊朗人、俄国人的做派，出门游行反对美国政府，还要学伊朗人烧国旗。

◇ 图为2019年7月4日是美国独立日，美国首都华盛顿林肯纪念堂举行纪念活动。有民众在活动期间示威抗议总统川普，更有示威者焚烧国旗泄愤

对于世界大多数国家来说，你烧别国国旗表达自己的诉求完全没问题，但是要烧本国国旗那大概率会受到本国群众的普遍谴责，闹不好还要吃官司。因为在这些国家，国旗代表的是政权，是权威，是民族，是厚重的历史。再加上这些国家的国民在日常生活中被教育国旗的重要性，那么，这些国家的国民对国旗最直观感受就是无比的庄严肃穆，甚至忍不住让他们热泪盈眶，浑身起鸡皮疙瘩。别看现在没人找这一小撮人烧国旗的美国人麻烦，但在美国历史上，民众在可以烧国旗与禁止烧国旗之间，进行了漫长的扯皮，当年美国人经历了怎样的博弈，最后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今天就来聊聊这些话题。

说起来，美国人对国旗的保护是从爱国主义教育开始的，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各种肤色和不同种族的人从世界各地汇聚到此地，移民们的文化背景不同，民族认同，宗教信仰各异，要让这些移民认同美国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除了让他们必须宣誓拥护《美国宪法》以外，爱国主义教育也尤为重要。

从19世纪中期开始，美国也曾在公立中小学大力推行形式多样的爱国教育，既有美国历史和政治这类正规的课程学习，也有唱爱国歌曲、向国旗致敬这样潜移默化的形式。美国人试图通过这种教育，培养了学生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到了二战时期，国旗作为国家的象征在人们心中的分量突然变重，散在各“邦”的美国人通过这场残酷的战争，终于意识到他们是一个息息相关的整体。

比如1945年的硫磺岛战役，这场战役可以说是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最惨烈，付出代价最高的战役之一。当美军拿下硫磺岛的折钵山后，战地摄影师乔·罗森塔尔拍摄了一张6名美军士兵在山顶奋力竖起国旗的瞬间。当时美国国内已经出现对漫长残酷的战争感到疲惫焦虑的情绪。而当这张美军插旗的照片传回国内后，迅速被各大报纸头版转载，这张照片不仅直观展现了前线士兵无畏的英雄气概，照片中那面巨大的美国国旗更是代表了美国人对日本人的胜利，这极大地提振了全国上下的士气和爱国热情。同时，也让普通美国人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与前线士兵和国家命运的联系，强化了国家认同感。

◇ 图为太平洋战争中阵亡美军士兵临时墓地

◇ 图为二战缅甸战场，美军为阵亡士兵举行弥撒

再比如，二战期间美国有40多万士兵战死疆场，这些阵亡士兵最好的归宿当然不是在异国他乡草草掩埋，然后坟头上被战友插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上面扣上一顶M1钢盔了事。但在战时运输阵亡士兵遗体又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直到战后，美国政府才有时间有能力发起了一项大规模的遗体归葬计划，从1947年到1951年，数十万具在海外阵亡的美军遗骸被挖掘、重新装殓，并运回美国本土，根据家属意愿要么重新安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要么长眠于自己的家乡。但不论埋在哪，在遗体运回美国的过程中，给阵亡将士的棺椁覆盖上一面美国国旗是普遍操作。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是美国政府对为国捐躯的美国儿女们表达最深切敬意和感激的重要方式。当一个个覆盖着国旗的阵亡将士棺椁回到美国，这对美国人的爱国主义教育那是非常直观的。

从此，他们对于美国这个联邦的认同，就表现在他们对国旗的态度上，每到重大纪念日，无论是普通人家的大门口还是公共场所，都能看见到处飘扬的红白蓝国旗。在这一时间段内，美国各州也出台相关法令保护国旗，其中48个州制定了法律禁止人们蓄意亵渎国旗，只有阿拉斯加州和怀俄明州没有此类州法。不过此时在联邦政府层面还没有明确法律规定烧国旗是否违法，这就为后续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到了上世纪60年代，美国国内的黑人民权运动此起彼伏，黑人们在争取自己的权益，这让一些持保守态度的白人们对此十分不爽，尤其是南方曾经有蓄奴传统的州，当地人更是频繁制造事端挤兑黑人。1966年6月，在种族问题十分严重的密西西比州，一位黑人青年遭到枪击，事后查明，就是持种族主义立场的老白男干的。

◇ 图为斯特利特案件：https://supreme.justia.com/cases/federal/us/394/576/

当时，纽约市一个叫斯特利特的黑人，他也是得过勋章的二战老兵，平时家里精心保存着一面国旗，当他得知有黑人被枪击的新闻后，他看到这面国旗顿觉怒从心头起，他认为如今这个国旗下的美国已经不值得自己去爱、去保护了，为了表达他的不满，斯特利特走到大街上一把摊开了自己收藏的国旗，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火点着。结果，他被一名巡警逮捕，根据当时纽约的刑事法，亵渎国旗是违法的。于是乎，斯特利特被纽约地方法庭判定有罪，被告本人不服继续上诉，他雇佣的律师也做出解释，说斯特利特的行为完全是一种出于对美国政府不满而做出的抗议行为。斯特利特的律师又搬出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来辩护，说第一修正案可是保护公民的言论自由，抗议行为自然属于言论自由的一部分，这样一来烧国旗是目的是为了抗议，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一边是亵渎国旗，一边是言论自由，这个案子经过重重递交，一路走到联邦最高法院，最终在1969年6月9日，最高法院以五比四推翻了原判，发回重审。

在斯特利特的案子正在重审的过程中，美国由于深陷越南战争泥潭，社会上已经掀起了规模庞大的反战运动，1967年，在纽约中央公园一个大型反越战集会上，又有人焚烧了国旗。而当时美国社会普遍对国旗还是十分敬重的，今天美国历史博物馆有一面“第一旗”，作为美国历史上的第一面国旗，被后人尊称为“老光荣”，和《独立宣言》、《1787年宪法》一起被看作美国国宝，而且那些经历过二战，为祖国浴血奋战过的老兵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正是美国社会的中坚力量，现在的年轻人如此不敬重国旗，自然也引发了保守主义者的愤慨。

在这些人的支持下，1968年国会通过了第一个联邦反亵渎国旗法，前面说过，当时美国各州都有类似法律。这时候在联邦层面通过一个反亵渎国旗法，就是为了呼应大多数民意的诉求。但烧国旗到底是不是属于言论自由范围，受不受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这在美国社会还存在巨大争议。

而到了1984年的焚烧国旗案再次影响了历史的进程，这一年正值美国大选，总统里根要寻求第二任期，正好共和党在德克萨斯州举行大会给里根拉票，一些左派团体借机游行示威，以表达对里根政府的不满和抗议。当示威队伍来到市政厅门前的时候，一位名叫约翰逊的男子接过一面美国国旗，浇上煤油把它点燃，他一边焚烧，身边的示威群众也跟着一边欢呼蹦迪，口中唱着都是咒骂美国和美国国旗的歌词，像什么“美国，红白蓝，我们唾弃你”等等。约翰逊这个行为，美国警察自然是不能听之任之，于是当场赏了他一副银镯子，并起诉他违反了当地法律，德克萨斯州的州法律里面已经明确规定不许亵渎国旗，约翰逊当众烧国旗，并唱歌辱骂国旗的行为已经达到了亵渎的标准，当时目睹现场的旁观者也能为约翰逊的亵渎行为作证，甚至有现场证人表示，自己看见约翰逊焚烧国旗后十分痛心，亲手捡起了火堆中的国旗残骸并埋在自家后院。在证人和证据均十分充分完整的情况下，德州当地法庭判定约翰逊罪名成立，并判处他有期徒刑一年外加2000美元罚款。

约翰逊自然是一百万个不服，立刻提出上诉，理由和斯特利特的律师辩护理由差不多，烧国旗只是一种政治观点的象征性表达，当时的情况没有什么比烧国旗更清晰明了的表达自己的立场。同时约翰逊还控诉德州禁止亵渎国旗的州法律违宪，既然是美国宪法保护言论自由，政府不能用法令来让公民有统一的立场，政府不能自己塑造一个统一的象征物，在这个象征物上附加一个它所主张的含义，再强制民众服从这一象征物的地位。而所谓的禁止亵渎美国国旗，就是德州当地政府把国旗塑造成一个统一的象征物，然后用立法禁止亵渎的方式，强迫民众服从统一象征物的地位，这不就是妥妥的违宪么。这一次经过审理，德州的州法院判定约翰逊胜诉，而当初抓约翰逊的行政部门则表示不服，要继续上诉，案子就送达到了联邦最高法院。

此时已经是1989年3月，当初是为了反对里根连任烧的国旗，现在连里根都卸任了，这案子还没结束。不过，经过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几名大法官共同审理，最终以5比4的表决宣布，焚烧国旗这种行为是言论自由的一种肢体表达，应受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并且裁定了当时的“反亵渎国旗法”，以及禁止公民用烧国旗的行动来表达政治观点是违宪的。这一判决不仅使约翰逊无罪获释，更重要的是，它使美国各州有关国旗保护的地方法律成了一张废纸。此判决一出，当天就有报纸刊登了约翰逊胜诉的新闻照片，照片上的约翰逊得意洋洋的举着一面烧黑了的美国国旗，那些视国旗为民族和国家象征的美国人被激怒了。时任总统老布什作为共和党成员，也是持保守派立场的人，立即做出针锋相对地表态，“烧国旗是错的，大错特错”。当时民意调查表明，四分之三的美国人希望用法律来保护国旗。

有鉴于民意如此，于是美国国会又通过了一个新的立法，它阐明了美国国旗有特殊价值，任何人都不能有意的用损毁、燃烧等方式进行亵渎，法案刚一出台老布什总统立即签署同意。这个法案又被称为《1989年国旗保护法》，这一年刚刚判定约翰逊胜诉，就立刻立法对国旗进行保护，说白了国会就是冲着约翰逊胜诉的这件事来的。

可想而知的是，有人这么迫切的想要保护国旗，就有人同样迫切的想要破坏国旗，就在《国旗保护法》刚刚立法，油墨味还没散尽，就又有人在首都华盛顿国会大厦的台阶上，再次焚烧国旗以身试法，这个行为无疑是对新法进行挑衅。而这次烧国旗的是一位名叫斯科特·泰勒的左翼黑人艺术家。其实，刚刚胜诉的约翰逊原本也计划再次去烧国旗挑战新立法，只是他行动晚了一步，让斯科特·泰勒先行了一步。斯科特·泰勒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知法犯法”，通过层层上诉让案子最终进入最高法院，然后让最高法院判定《国旗保护法》违宪再废除之。接下来的历史走向和埃里奇兰设想的一样，联邦最高法院的9位大法官再次以5比4的微弱分差，在1990年6月11日宣布《国旗保护法》违宪，重申烧国旗合法的立场。

对于最高法的判决，美国广大爱国主义者们仍不死心，比如美国最大的爱国团体之一，以退伍老兵组成的“美国军团”，就联系其他爱国团体大力游说，给议员们施加压力，希望让国会再次提出宪法修正案，从而把保护国旗纳入宪法，从而废除最高法院的判决。不过宪法修正案的通过的条件是极为严格的，国会参众两院必须分别以高于三分之二的票数通过，以及在规定时间内由至少四分之三的州议会通过才行。而美国国会也分别于1995、1997、1999年对增加保护国旗的宪法修正案进行投票表决，众议院三次均以显著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通过了修正案，但参议院三次都没有通过。时至今日，美国国会也没能通过“禁止烧国旗”的宪法修正案，每当民众对政府不满的时候，总会有人继续用烧国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其实在过去几十年的立法和司法对峙中，“烧国旗”一派都赢得十分危险，多次险些出现“不让烧”的结果。比如最高法院关于约翰逊和埃里奇兰烧国旗的两次判决，都是一票之差宣告他们无罪。参众两院关于禁止烧国旗宪法修正案的投票，众议院也是三次都表示通过，只是到参议院这里才败下阵来，要是当初有几个参议院手滑，没准美国就会真的通过禁止焚烧国旗的宪法修正案。

可以说，在这场烧国旗和不让烧国旗的博弈里，三方都充分使用了自己的权力，民众用的是言论自由的权利，最高法院用的是司法权，美国国会用的是立法权，最终民众和最高法院取得了胜利。一个成熟的社会，就应该拥有一整套程序性非常明确的、非常讲究细节设定的、全体民众认可的、可操作的制度来保证一个非主流观念的提出、讨论和验证。这个讨论、验证的过程可能会非常漫长，要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吵架，甚至要把已经得出的结论推倒重来，但他们每往前一步都是坚定而扎实的过程，一个观念很有可能最后并没有被多数人所接受，可没有关系，经过这样的“过程”，即便是输了，也输得服气。

关于烧国旗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是针锋相对的立场，可是美国几十年来几次关于烧国旗的投票，并没有让社会进一步分裂，反而是消弭了很多矛盾，因为通过多年的辩论，越来越多的美国爱国群体，也开始理解最高法院判决的意义，甚至还颇为骄傲。现如今，你要去美国，美国国旗不仅被爱国的美国人挂在家门口，还有禁止使用国旗“用于任何广告目的”的国旗法，但是这些法条被人们有意忽视，你在内裤，甚至马桶垫子上见到美国国旗的图案。美国人这么乱用国旗，甚至敢于亵渎国旗，除了有宪法和最高法撑腰以外，还有就是国旗代表的正是美国人的国家精神。因为，现实中的美国并不是理想的，完美的，她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当一个美国人通过焚烧美国国旗表达自己的诉求和关切时，恰恰是为了让美国变得更好，而他在事后不被惩罚，也正是美国精神最好的体现。

正如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在约翰逊案中的补充意见中写道：“虽然各种符号的意义往往是我们自己所赋予的，国旗就是这样一个表现美国人共同的理念——法律、和平以及人类精神中所包括的自由信念——的标志。但今天的这个案件却迫使我们认识到坚持这些信念所要付出的代价。一个心酸但又基本的事实是，国旗保护那些蔑视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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