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干线·小说」李英利|熨暖









图片

作家新干线





熨暖

图片




        

1977年冬,8岁的刘小柱攥着母亲杨秀兰的衣角,走进了继父宋国昌的土坯房。

三年前,生父刘玉明病逝,母亲独自撑着这个家,田埂上的霜、灶台上的空碗,都刻着生活的艰涩。媒人领来的宋国昌35岁,没成过家——穷乡僻壤的土坯房,加上他那股木讷劲儿,在村里确实难讨媳妇。

杨秀兰初见宋国昌时,心里直打鼓:前夫刘玉明是十里八乡的俊朗汉子,眼前这人却矮小结实,额角爬着早生的皱纹,老实得像块田埂上的石头。可现实没给她犹豫的余地:自丈夫去世,公婆家的脸色一天冷过一天,小婶夏翠叶常撇着嘴念叨“丧门星克夫”,公婆也嫌她“没福相”,连堂兄弟都敢抢她给小柱留的窝头。她懂,没了男人撑腰,这刘家大院再无她和儿子的立锥之地。

临走那天,婆婆带着叔伯们堵在门口抢孩子,嘶哑着嗓子喊:“刘家的根不能走!”小柱死死抱住母亲的腿,像只护崽的小兽,哭红的眼睛瞪着曾经疼过他的奶奶。直到小婶那句“妈,咱还有七个孙子呢”飘进耳朵,他才突然明白,自己早已是被割舍的那一个。

刘小柱感觉继父宋国昌的好,是从一捆干稻草开始的。

刘小柱跟着母亲到了宋国昌家,宋国昌就忙着为他们娘俩拾掇住的地方。他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土炕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新缝的棉被晒得满是阳光味。第一晚,小柱蜷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外屋继父劈柴的“咔嚓”声,睡得比过去三年都沉。次日清晨,一碗红糖水卧着三个白胖鸡蛋推到他面前,宋国昌搓着手笑:“快吃,吃了长个子。”蛋液滑进喉咙时,小柱偷偷看他——男人额角的汗混着灰尘,眼角却堆着真切的笑意。

往后的冬天,继父揣着卖山货攒的几毛票子,扯了蓝棉布请裁缝给小柱做棉袄,针脚密得不透风;见小柱盯着同学的文具盒发呆,他连夜用木板打磨出一个带抽屉的“铅笔盒”,边角都磨得光滑。有次小柱冻得直跺脚,他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棉鞋塞过来,自己踩着单鞋去挑水。

小柱第一次怯生生喊出“爸”时,宋国昌愣了半晌,突然把他扛上肩头,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跑:“走!爸给你逮野兔去!” 

山路上的笑声撞在树枝上,惊飞了一群麻雀。

妹妹小玲出生那年,家里添了喜气,也多了争吵。母亲杨秀兰依旧瞧不上继父的“土气”,常常为了晚归的饭菜、磨破的衣角厉声呵斥。宋国昌从不还嘴,只闷头把热好的鸡蛋羹推到她面前。

12岁的刘小柱看不下去,挡在继父身前对母亲喊:“爸去给你挖野菜才晚回来的,你怎么总骂他?”

母亲气得发抖:“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可当宋国昌端着馓子泡鸡蛋站在门口,看着护着自己的继子,她却突然背过身抹起了眼泪。

从那以后,刘小柱成了继父的“护身符”。

1984 年,刘小柱考上中专,宋国昌举着通知书在村里跑了三圈,逢人就说:“我儿子出息了!”

为了早点分担家计,刘小柱放弃读高中,毕业后去镇小学教书,头个月工资就全塞给了继父。母亲抱怨时,他只说:“爸供我读书,比谁都难。”

后来刘小柱在镇上安了家,把二老接来同住。母亲与继父性情不合,跟着出嫁的妹妹走了,只剩父子俩守着小院。宋国昌腿脚不利索了,小柱就开车带他去看县城的高楼、河边的柳树,给他买软和的棉鞋、带收音机的拐杖。老人常坐在门口晒太阳,逢人就撩起裤脚:“看,我儿子买的袜子,带绒的!”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熨帖的暖意。

夕阳下,小柱扶着继父慢慢走,想起多年前那个寒夜,这个男人把唯一的棉鞋塞给他的温度。他深切地感到,父爱从不是山呼海啸的誓言,而是土坯房里的稻草香,是红糖水鸡蛋的甜,是被岁月磨平棱角却始终温热的守护。

刘小柱知道,有些爱不必言说,就像当年那捆干稻草里渗出的阳光味,早已渗进血脉,长成了遮风挡雨的树。而这棵树的根,深扎在继父用体温熨暖的岁月里,永远不会枯萎。他要用用最朴素的温度,把继父生命里所有褶皱都悄悄熨暖……



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予以删除)


责编

张辉



图片

作者简介



图片




图片
图片

李英利,1964年出生于山西临猗,运城市作协会员。临猗县庙上中心学校教师,喜欢文学,酷爱创作,多篇小说、散文、童话、儿歌发表,出版童话集《三个气球》。


图片






推广团队

图片


本刊主编:谭文峰

总 策 划:周   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