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大城市近郊都是外地人种地？“种田太伤脑筋，我不想赚那个钱”

为什么大城市近郊农村都是外地人种地？

李永萍 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

在武汉、上海等大城市近郊农村调研时，笔者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当地人基本都不愿意种地，而主要是由外地人种地。

上海农村主要是通过"反租倒包"的方式将土地流转给外地人种植，即农民先将土地流转给村集体，村集体向农户支付土地流转金，并由村集体将土地再流转给外地种植大户，大户向村集体支付租金。而武汉农村主要是通过两种方式将土地流转给外地人种植：一是农民先将土地流转给公司，公司再将土地转包给外来大户；二是外地人直接从本地农民手中流转土地，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要找中间人。这些外来大户一般都是"夫妻档"，很少雇工，有的种植水稻等大田作物，有的以种植蔬菜为主。一般而言，如果种植大田作物，一对夫妻可以种植100~150亩；如果是种植蔬菜，一对夫妻一般种植10~20亩。正常情况下，"夫妻档"大户的收入比一般的打工收入更高，但即使如此，本地农民也不愿意种地。这主要与以下几个原因有关。

第一，本地人打工和生活的逻辑与外地人不同。简言之，大城市郊区的本地农民不仅要打工挣钱，而且要生活，因此他们普遍不会选择太累的工作。对于本地农民而言，务农不仅有失体面，而且很累、很辛苦，且以种植蔬菜为主的农业会面临极大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从农业本身的性质来看，"夫妻档"大户的务农收入比打工收入更高，但挣的都是辛苦钱，投入了比打工多得多的精力和时间。而打工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很轻松，且相对稳定。这很符合大城市近郊农村农民的心理预期和生活状态。一般而言，由于城市的辐射带动效应，大城市近郊农村的各项社会保障体系相对健全，农民收入也不低，因此他们普遍追求一种稳定、轻松的生活状态，不愿意冒险。

在上海农村调研时，问及当地一位50多岁的中年妇女为何不愿种地，她回答："种这么多田太伤脑筋了，我不想赚那个钱，又不是没吃没穿的，我跳跳舞、唱唱歌，觉得挺舒服的。我公公婆婆那一代很勤快，我们这一代已经懒掉了。钱有得花就可以了，挣那么多干吗？不想这样烦恼，不想动这个脑子。种田有风险，心思花得多，比较麻烦。而且（种田）晒得很黑，老得快，我们不想这样，要讲究生活质量，有份工作就可以了。我们也不喜欢换工作，工作稳定，做得开心，收入一般般，就行了。上海有规定，（工资）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至少每月有2020元。我们这里的人就是不思进取，比较容易满足。"

外地人的打工逻辑，则有所不同。外地人在城郊务农和在城市打工一样，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挣钱，所以能够忍受务农过程中的各种艰辛。正如城市农民工通过拼命加班来增加工资收入一样，他们在城市里只是打工，没有生活，他们生活的意义和载体还是在原来的村庄，因此，打工辛苦与否他们并不在乎，如何挣更多的钱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武汉黄陂农村的农民对在当地种地的外地人做出如下描述："他们一年四季都在地里，过年过节都不回家，还要自己去市场卖菜。不是在菜地种菜，就是在市场卖菜，很辛苦，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本地人吃不了这个苦，都愿意在附近打工，少赚一点，快活一点。"

第二，大城市近郊就业机会多，可以吸纳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农民就业，从而使得本地农民家庭劳动力进入市场的程度很高。以武汉黄陂农村为例，当地的年轻人主要在武汉市内务工，以服务业为主，工资收入为每月三四千元；中年人主要在乡镇或黄陂区内的工业园打工，工资收入为每月两三千元；而有劳动能力的老年人可以在村庄附近的蔬菜种植基地打工，每小时10元，一天可以挣60~80元。大城市近郊农村农民家庭的劳动力得到充分利用，呈现出"个人收入不高、家庭收入不低"的特点。

第三，在大城市近郊农村附近通常有大量的低端工业园，这些工业园的工作相对简单，工资不高，从而形成一个"工资洼地"。其主要吸纳本地中年人就业，本地年轻人不愿意去，同样，对外地人也没有吸引力。为何低端工业园可以吸引本地中年人，却不能吸引外地人？主要是由于工资太低（每月一般为2000~3000元）。同时，这与本地人打工的特点有关。本地人打工是"离土不离乡"，他们虽然在城市打工，但是仍然在乡村居住生活，有村庄作为依托，其生活成本相对较低，因此可以接受较低的工资。并且，打工工资再低，也比单纯种植自己的承包田强。而外地人有所不同，一方面，他们外出务工就是为了挣钱，因此会选择挣钱更多（即使更为辛苦）的工作；另一方面，外地人在城市打工，要承担房租等额外支出，其生活成本比本地人更高，因此低收入的工作对其没有吸引力。

最后，从农业种植的角度而言，外地人比本地人更具有优势。这些外地的种植大户一般都是多年的种植能手，很有经验。而大城市郊区农村的能人，由于拥有靠近大城市的区位优势，他们早已经脱离农业进入市场。留在本地农村的都是一些劳动能力较弱的农民，他们去种地肯定也种不过外来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