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AI的区别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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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那篇《“认知配得上苦难”》写完发出,临睡前我意外地发现,这篇居然在百家号上被人改头换面洗稿了。
那不是一字一句的照抄,而是在掐头去尾之后,整段整段地加以重写。虽然措辞有所不同,但每一段所隐含的意思,无疑都来自我的原创。这就好像是有人听我讲述了之后,用自己的话重述了一遍。
如果他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那也不用出此下策了,所以我猜测,那大概率是他把原文输入到Deepseek之类的AI程序,指令让它重写了一遍,然后复制过来,算作是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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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一怒之下投诉了它,现已消失,倒是有点后悔应该留着奇文共欣赏
这事让我重新认识到AI对写作和写作伦理造成的冲击:如果一般人没看过我的原文,那很难识别出这是洗稿的;不仅如此,它还可以规避原先那种逐字逐句比对认定的抄袭,其剽窃行为更为隐蔽。
事实上,我之所以发现,也纯属偶然:我一位读者看完后,不理解“自力本愿”一词的具体含义,向我询问。虽然我文中已简要解释,但我当时懒得翻书,就顺手百度了一下,结果在第一屏就跳出了这篇,因为百度无法检索微信公众号,而优先呈现百家号内容,碰巧提到这个术语的文章又很少。
有朋友在得知此事后,做了一个测试:他把我的原文用NotebookLM做成了播客,用的是台湾腔的国语:
效果可以说令我震惊。不得不承认,谷歌开发的这一款AI还是相当强大的,可以理解比较复杂的逻辑结构,用相当通俗易懂的语言就讲得很到位了,并且几分钟就生成了。想想要是人工撰写脚本、再找俩播音员对话,那肯定远远费时费力得多。
输入指令有个特殊要求,说要体现是维舟写的,它里面也确实就有好几个地方反复提到了。整个模拟的口吻相当自然,几乎听不出来是机器的。
这位朋友又再用这个NotebookLM的播客做成文本,喂给字节的AI“扣子空间”,让它做一个大陆风格的播客:
这个语调风格就很像我们所熟悉的了,但有一个bug:因为原始语料是台湾腔的,把地铁叫“捷运”,结果这里也保留了“捷运”。
那么再用我的原文测试呢?结果又有点不一样:
这版就更忠于原意(“捷运”那个是改过来了),但流畅度不如NotebookLM那版,中间略有卡顿。
总的来说,字节的这个程序,口吻很像,但智能水平看来略有不足。尤其因为我的原文偏重逻辑,它分析拆解就有点吃力。如果是新闻事件,又或是历史故事那种脉络清晰、故事性强的,那就可以呈现得相当自然流畅。
不难想见,如果用AI将原创文字转成播客,那可以大规模迅速生成,且大大降低这些内容的分发成本,也降低受众对内容吸收的门槛,还可以一边做别的事一边听,效率也能提高。这还只是当下如此,这种技术几乎可以肯定会不断改进,也许不久就可以用我的原声来说话了。
到这一步,我真得考虑下,我和AI的区别在哪里。
多年前我还在豆瓣时,木遥曾揶揄:“维舟一不吐槽,二不卖萌,隔三岔五就捣鼓出一篇长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AI。”
当然,我还是有信心,自己写的东西没有“AI味”,论语言的准确性、思想的原创性,总还是比AI强,但也有必要自我警醒下:有些方面,是没必要去跟AI比拼的。
有一篇《张治 | 钱锺书也曾提到“人工知能”》中提到,那种旁征博引的学者风格,很像人工智能在人文学术上的运用:
实际上,人们或者就把《管锥编》这部征引了七八千种中西典籍的学术著作,看成是一种计算机数据库发达后可以超越的工作。从某个意义上说,从《容安馆札记》到《管锥编》,这样调取不同语种相关文献数据进行比对的做法,正可以看成是一种“人工智能”技术在未来突破人文学术已有成就的探索模式的真正代表。钱锺书倾其一生投身于读书治学,《管锥编》堪称其重要成果。这不禁让人脑洞大开,产生这样一种设想与怀疑:钱锺书是否早已预见到,AI技术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超越他所取得的学术成就?虽说这只是大胆猜测,但如果该设想成立,那么或许就能解释,为何在《管锥编》问世后的二十年里,他并未动手写成计划里的续编——难道在他看来,再继续下去的意义已然不大了?身为人文学者和钱锺书研究者,我自然不愿意接受这种设想。《管锥编》里呈现的不止是技术性的中西学问陈列,更重要之处在于钱锺书从古今修辞语义问题背后来深切关注当下社会心理乃至人类精神之境遇的思考。AI技术提供的是解决基本文句理解障碍和思维逻辑梳理的答案,它不能为我们解答这些思考的根本原因。
要说人和机器有何不一样,那首先恐怕就是在海量的材料之间建立联系的能力,那不是遵循简单的叙事逻辑或因果关系,最终其实有赖于思想的原创性。
这也是人不一样的地方:不同的写作者是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但AI也许有定制的“风格”,却很难说有“个性”。
我还是相信:思考的乐趣,是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