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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出版社 2010年出版
逛旧书摊,买回一本亨廷顿写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这书于1997年译到中国,当时我刚进大学不久,闭目塞听,懵懂无知,直到毕业才听说有这本名著,然而也只看过相关介绍,并没有看原著。
现在旧书新读,许是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于似曾相识中,发现了许多新见解、平添了许多新想法,圈圈点点,颇多感触。我想假如我1997年读的话,恐怕不会有这些感触。所以说“旧书新知”,实在是不刊之论,因为弱冠之年的所思所想,和年近半百的心境完全不同,折射到书里面,就成了不同的意味。我们读书好比是照镜子,读来读去,实际上读的是书中自己的影子。陆九渊讲“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信哉斯言!
读旧书,除了对内容本身生出颇多新的感慨,还常常让人惊觉时间的飘忽不定——它有时候很快,有时候很慢,它的快慢,甚至可以让人的观念产生错觉。比如这本《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是作者20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写的,其时冷战刚刚结束不久。但它判断后冷战时代的世界格局,如同置身长久的未来,好像一个人站在月亮上看地球,或者叫作“以上帝视角”观察某个国家某个群体发生的事件——当然,至于他观察得对不对、有没有道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而本书译到中国的时间是1997年,到现在已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时间,反而像是一瞬。何以我们觉得,它成书之前的时间过长,它成书之后的时间太短呢?
也许这个错觉,是人生的通病。童年少年时代总让人觉得很漫长,比如我回想中学之前的光阴,好像固体一般凝滞;成年之后,真如白驹过隙,无非是学习、恋爱、娶妻、生子,其他种种,快乐也好,烦恼也罢,多少往事,闭一闭眼,都想不起来。时光捻指间就没了,快得如同一支箭倏然离弦,一开始可能还闪着火光带着啸响,后来,光亮没有了,响声没有了,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却不影响它持续飞翔——它只是匆匆忙忙、不管不顾,甚至以更快的速度刺向未来,未知的未来。
关于时间的慢,我想起电影《麦兜响当当》有句台词说:“不是叮的一声,一些东西变成另一些东西才是奇妙。那个走得很慢很慢、很慢很慢,慢得不像话,但是肯定一直都在走的钟,就已经很奇妙了。”关于时间的快,我想起史铁生讲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一个行走的少年捡到一把枪,他扣下扳机,然后继续往前走。走到中年,隐约听背后有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我觉得这也许是史铁生写过的最深刻的一句话,力透纸背,刻骨铭心。僧老而死,壁坏而颓,旧题无缘再见的时候,才觉得真好像不知哪里传来“叮的一声”,一些人、一些事,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些人、另外一些事。
当然,我提起史铁生的话,不为深究它本来的寓意,只想说这句话或许表明,岁月有时候比子弹还要快。“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它只会在背后悄悄地跟随,不期然击中你的心扉。就好比现在我看亨廷顿的旧书,不由回想当年的我,冥冥中四目相对,我笑他轻狂,他惊我老丑。
不过,老去本身,正反衬着新生。前年北京市社科联四十周年纪念,吩咐我写篇回忆,因为我二十年前,曾在那里工作过。我写道:“假如我们有时间停下来回头望望,就会发现,当年我们做过的事情,正在以更加崭新的风貌扑面而来。这是因为,比我们更年轻的人,正如当年我们一样,满怀憧憬地来到这里,努力地工作,认真地生活,并且享受着希望和无边的快乐。”
也许我应该敬那个充满希望和快乐的青春,虽然它去得如此匆忙、如此遥不可及,但我还是可以偶尔看看它的背影、梦梦它的灵魂——假如能从中收获一些感动和激励,则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