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普利策调查新闻奖：致死40万人的芬太尼为何在美国泛滥成灾？

芬太尼类物质通过化学合成得来，用来制造芬太尼类物质的化学原料统称为前体(precursors)。由于化学物质的合成路线具有多样性，可选择性、替代性较强，近年来芬太尼类物质前体不断变化，品种持续增多。

鉴于强大的化学工业，中国是生产芬太尼和冰毒等合成毒品所需原料化合物（即前体）的主要供应国。

A Reuters investigation into the global fentanyl supply chain has shown how easy it is to purchase precursors online from Chinese sellers, who ship them by air to the U.S. disguised as gadgets and other low-cost merchandise. These boxes typically sail through customs duty-free amid a sea of other Chinese imports, and are routed by traffickers to Mexican drug labs.

路透社针对全球芬太尼供应链的调查显示，从中国卖家手中在线购买芬太尼前体化学品极为便利。这些化学品往往伪装成电子配件等廉价商品，混迹于海量的中国进口商品中，顺利通过美国海关，随后被贩毒集团转运至墨西哥制毒实验室。

2023年10月，一个约半个面包大小的纸箱上贴着“充电器(Adapter)”的货运标签，看似寻常无奇，被顺利寄送到路透社驻墨西哥城记者手中。

其实，这是记者从中国卖家处订购的芬太尼前体化学品，包邮花费440美元，可用比特币支付。

2023 年 7 月，当记者第一次询问这种化学品时，这位中国卖家珍妮(Jenny)在加密信息平台 Telegram 上用西班牙语回复：“我们可以安全地运到墨西哥。没人知道我们运的是什么。”

译注：芬太尼前体的走私路线是：中国——美国——墨西哥——美国。由于美国低值商品免税政策的存在，芬太尼前体原料从美国入境比直接经过墨西哥海关更容易，随后原料通过检查不严的美墨边境。毒贩在墨西哥合成芬太尼后，再次运往美国。

这是因为，2016年，美国立法者无意中放宽了一项“低值商品免税政策”(de minimis) ：价值800美元以下的服装、电子产品等个人包裹，仅需简易申报，近乎零查验便可免税入境。

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数据显示，如今90%的入境货物通过该渠道进入，其中大部分来自中国。在每天抵达美国海关的近400万个小额免税包裹中，只有极小一部分会受到检查。

墨西哥境内最大的芬太尼生产商当属锡那罗亚贩毒集团(Sinaloa Cartel)，其掌控着输入美国市场的大部分货源。历史上，锡那罗亚州(Sinaloa)始终是制毒核心区。毒贩们会在森林或偏远牧场等乡村地区露天实验室制作毒品，还在库利亚坎等城市的公寓和住宅内设立了通风实验室。

安全分析师、墨西哥金塔纳罗奥州与莫雷洛斯州前警察局长Alberto Capella表示，该集团凭借其雄厚的资金与物流运营资源，轻而易举（“with an impressive ease”）地控制着芬太尼的生产。

自墨西哥总统谢因鲍姆（Sheinbaum）上任以来，已向锡那罗亚州首府库利亚坎市增派数百士兵，旨在打击暴力犯罪与芬太尼生产。这举导致被逮捕人数增加，制毒窝点被捣毁，迫使制毒者们因害怕被拘留而频繁搬迁。

然而，锡那罗亚贩毒集团的制毒者和高级成员表示，芬太尼的利润实在是高到令人无法拒绝，因此他们不太可能停止这一产品的生产。

As one cook said: “This is what makes us rich.”

正如一位制毒者所说：“这就是我们致富的原因。”

Criminal groups are also now coming up with new methods and risky ways to maintain fentanyl production and potency, and to circumvent regulations.

犯罪集团现在也正在提出有风险的新方法来维持芬太尼的生产和药效，并规避监管。

例如，锡那罗亚贩毒集团成员正在对动物和人类进行实验，以研制出强效的混合物，包括将其配方与动物镇静剂等物质混合 ，使人上瘾。

该集团还引入化学专业的学生和教授来合成这些化合物，从而减少进口这些原材料的需求。

过去五年，跨境芬太尼数量增加了十倍。

这种合成阿片类药物药效极强，又通常采用小巧紧凑的包装运输以便于运输和隐藏，从而难以被发现和拦截。不像大麻或冰毒等通常以吨为单位贩运的毒品，芬太尼常常以千克为单位流通。

为美国所有使用芬太尼的人提供一整年的用量，所需的纯药品总量仅相当于一辆满载的挂车。

It takes only a small amount to make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laced pills. Even in small quantities, it is extremely profitable, meaning couriers can smuggle small amounts and make a considerable profit by hiding it in their vehicles, under their clothes or in backpacks.

只需少量芬太尼，就能配制出数十万颗掺有该药物的药丸。哪怕数量微乎其微，利润也极其可观，这意味着毒品走私者只要携带极小剂量，藏匿于车内、衣物下或背包中，就能赚取丰厚回报。

在将合成阿片类药物走私进入美国的人员中，绝大多数并非特朗普所言的那些穿越沙漠、游过里奥格兰德河或通过秘密隧道的无证移民。

联邦数据显示，在南部边境因贩运芬太尼被判刑者中，超过 80% 是美国公民。

《纽约时报》调查发现，贩毒集团正在招募数千名美国人，将他们变成芬太尼“走私骡子”，这些人能够轻松往返美国，并主要将毒品藏匿在私家车内。

据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称，几乎所有在南部边境查获的芬太尼都是通过汽车运抵的，而过境的私人车辆中仅有 8% 会被扫描检查是否携带毒品。

“The problem is not the existence of Mexican cartels; it is the existence of a mass consumption and markets,” said Mr. Capella. “If the mass market of consumers prevails, it will immediately lead to the emergence of suppliers to satisfy this mass consumption, whether it is fentanyl or any other drug,” Mr. Capella added.

“问题不在于墨西哥贩毒集团的存在，而在于大规模的消费市场，”前警察局长Capella说，“只要大众消费市场存在，就必然会涌现出供应商来满足这种消费，无论是芬太尼还是其他任何毒品。”

Fentanyl's strength and addictiveness has left a deep scar on American society: drug overdoses kill more people in the US than guns or car crashes.

芬太尼的强效性和易成瘾性在美国社会留下了深重的伤痕：药物过量导致的死亡人数已超过因枪击或车祸身亡的人数。

近年来，死亡率有所回落，部分原因或许是纳洛酮（Naloxone），一种能够逆转阿片类药物过量效应的药物的更加普及。

A fentanyl overdose kills by causing respiratory failure. Naloxone works by pushing the fentanyl molecules off the brain’s opioid receptors and then blocking any further fentanyl from attaching to the receptors.

芬太尼过量会导致呼吸衰竭，最终导致死亡。纳洛酮的工作原理是将芬太尼分子从大脑的阿片类受体上剥离，然后阻止芬太尼进一步附着在受体上。

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10月31日的12个月里，全美药物过量致死人数较去年同期下降25%，降至84000例。其中合成阿片类药物（绝大多数是芬太尼致死）致死人数降幅更为显著，同比锐减 33%，降至 52400 例。

在宾夕法尼亚州，像“团结康复”（Unity Recovery）这样的非营利组织每年发放约3万剂纳洛酮。通过建立社区信任，他们将药物送到需要帮助的吸毒者手中。CDC的数据显示，宾州因药物过量致死人数较去年同期下降30%。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s campaign to slash spending and reduce the federal workforce could reverse this fragile progress, public health experts say.

然而，特朗普政府削减开支和裁减联邦工作人员的举措可能会使这一原本初见成效成果付诸东流。

2025年3月底，特朗普政府试图收回拜登政府拨给各州和地方约110亿美元未使用的联邦拨款。随后全国各地的非营利组织收到联邦拨款被终止的消息。

政府药物领域研究人员被解雇了；美国顶尖毒品检测实验室已暂停负责测试非法药物效力的化学家工作；宾夕法尼亚州一家曾分发数千剂挽解毒药物（纳洛酮）的社区服务中心被迫关闭；伊利诺伊州一家致力于降低有色人种社区药物过量死亡率的非营利机构，预计将失去占其预算60%的政府资助...

应对芬太尼危机的主力——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成为特朗普政府的重点裁撤目标，约2400名CDC员工将被解雇；同时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1200名工作人员也面临裁员，该机构正资助合成阿片类药物危机的前沿研究（包括新型戒毒药物研发）。

参议院共和党人正讨论大幅削减医疗补助计划（政府针对贫困人群的医疗保险项目）资金，以实现特朗普预算蓝图中未来十年1.5万亿至2万亿美元的支出削减目标。此举可能导致数百万美国阿片类药物成瘾者失去治疗机会。

减少联邦资金拨款的同时，特朗普政府采取了高调措施打击贩毒集团的毒品走私和生产。在芬太尼问题上，他倾向于使用执法、关税和打击移民等强硬手段。自上任以来，他将墨西哥贩毒集团列为恐怖组织，并威胁将对其采取单边军事行动。

2月1日，他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针对来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进口商品征收25%的关税，名义上是为了迫使这些国家阻止毒品和芬太尼前体流入美国，虽然后来他豁免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涵盖的商品。

在该命令中，特朗普直接将毒品危机与加强边境管控、驱逐数百万非法移民的政策挂钩。然而，美国边境官员长期表示，绝大多数芬太尼走私都是由美国公民实施的。

今年2月，特朗普终止了对价值低于800美元小额货物的“低值商品免税政策（De minimus)”。

特朗普政府称，取消这项针对中国商品的贸易规定是终结美国芬太尼泛滥的“关键一步”。

但这些举措对南费城52岁的芬太尼使用者史蒂夫·泽古安（Steve Dzeguan）来说毫无意义。

最近的一个早晨，他站在肯辛顿大道和东奥尔良街的拐角处附近，手里拿着一个糖霜甜甜圈和一盒热腾腾的方便面，仍因一小时前注射的芬太尼而感到头晕目眩。

旁边，两名昏迷的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其中一人少了一只鞋。四名费城警察从他们身边走过，互相聊天，却从未看他们一眼。

泽古安说，他现在要花3到5美元买一袋芬太尼，这袋至少够他一天的用量，他记忆中，一袋芬太尼一直是这个价格。

“Nothing has changed here,” Dzeguan said, referring to the price of fentanyl. He and others scoffed at the idea that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had cut down on the supply of fentanyl on U.S. streets. “The fucking politicians are really bullshitters,” Dzeguan said.

“这里什么都没变，”泽古安说，他指的是芬太尼的价格。他和其他人对特朗普政府削减美国街头芬太尼供应的说法嗤之以鼻。“那些该死的政客真是胡说八道，”泽古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