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短剧集合电视剧的“讲故事”模式、游戏的“游戏化”消费方式以及短视频的传播方式的“三位一体”，形成了非同一般的传播力、媒介变革力和社会影响力，更将成为未来人类进入空间智能的关键过渡阶段，成为人类从时间叙事迈入空间叙事的桥梁，成为空间计算技术导向主流化的关键节点，成为引领消费者进入空间智能时代的“入口”。
一、如何洞察微短剧的
革命性和演进逻辑？
发轫于20世纪90年代的互联网浪潮，终结了数百年来主导人类信息传播的大众传播模式，开启了全新的数字传播新阶段。而数字传播的演进，也再次迎来颠覆性的变革。[1]从早期Web 1.0时代的网络传播，到正处于巅峰时期的社交传播，再到ChatGPT、Sora和DeepSeek开启的智能传播，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深度联动与全面融合的空间智能阶段。DeepSeek 通过混合专家模型（MoE）、多头潜在注意力（MLA）、DualPipe 算法和 FP8 混合精度训练技术等技术创新，实现高效推理和低成本训练，提升模型性能，提高AI在产业端的渗透率和市场竞争力。[2]只有站在这一深刻变革的历史进程中，才能更好地洞察短视频、微短剧、AIGC、世界模型等热门技术与应用的兴起及其演化。虽然，这些现象已经全面超越了既有的知识体系。
微短剧在传播学视野中的处境，很好地反映了当今数字技术和智能浪潮下的学术研究偏向与理论盲区。客观认识微短剧的本质及其革命性影响，我们必须置于整个数字技术进程、社会传播变革演进和智能技术发展趋势的整体背景之下，站在人类传播开始全面进入虚实融合、空间智能的范式转变的重大进程之中，才能洞察这一“不起眼”的新兴媒体形态背后所蕴含的重要变革取向和重大的社会影响能量。
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和短视频平台的兴起，微短剧作为一种新兴的视听艺术形式迅速崛起，成为当下流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微短剧以其短小精悍、情节紧凑、题材多样的特点，满足了现代观众碎片化时间娱乐的需求，并在文化传播、影视产业变革等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微短剧热度已经从国内席卷全球，并且没有放缓迹象。微短剧既有短视频的大众传播力，也具备电视剧营销的商业模式，还有游戏强烈的消费者吸引力和黏性。
从数字技术演进和人类传播发展进程的角度来看，短视频和微短剧的爆发，并不是偶然，更不仅仅是因为其“微”和“短”，而是因为其作为即将到来的空间智能革命的前奏和过渡形态。这是理解微短剧本质的关键，也是研判未来人类传播变革的重点。微短剧依托智能化平台，以技术为驱动来重构媒介形态的底层逻辑，实现具有创意性的跃迁。无论是内容打造还是界面呈现，微短剧始终保持自身的独特叙事特点，带来故事场域的重组和平台的交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微短剧的变革构建了智能传播的媒介新生态，昭示着媒介形态耦合发展的新进路。尤其是伴随着人工智能大语言模型的发展，AIGC技术开始应用于微短剧领域中，这既是影视行业发展的革命性突破，也是空间智能化发展的过渡。越来越多的人因微短剧而将目光聚焦于空间智能发展，探索“人机共谋”之下智能传播形态的发展，借助微短剧这一跨越性跳板迈向空间智能化发展新阶段。
同时，在媒介传播路径演进的过程中，微短剧成为空间智能的预演场域，通过对三维叙事空间、感知—响应系统以及价值网络的拓扑重构，为智能传播孕育了下一代空间传播范式。这也意味着微短剧不仅仅实现了内容形式上的突破性创新，还为人类向空间智能时代迁徙做好了革命性积淀。当前，微短剧正处在疯狂生长的阶段，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会面临需要考虑的风险，需要不断进行矫正以使之朝着合理化方向发展。我们也需注意，微短剧作为智能空间发展的过渡形态，正处在不断的蜕变之中，在空间智能革命发展过程中充当着人们认识智能传播发展的“脚手架”，起着不可忽视的关键性的作用。
二、作为空间智能前奏
和入口的微短剧
作为智能时代的创造性影像媒介形态，微短剧的井喷式发展与野蛮化增长带来了互联网生态与智能化传播的变革。微短剧的本质是“‘短视频’媒介形式与‘戏剧’叙事文本的融合产物”[3]，是继电视剧、电影等之后的智能化时代新型媒介产物，其主要特征是“微”与“短”。“‘ 微’是指微短剧以手掌之寸的屏幕为媒介物质，‘ 短’是指微短剧以秒为时间单位切割播放单元。”[4]微短剧的“微”与“短”是与过去影像形态相比突出的创新与变革，是迎合互联网时代碎片化消费需求的创新性转变，也是影像播放效率和视觉呈现的变革式发展。尤其是在新技术的支撑下，微短剧实现了对电视剧、短视频等不同媒介形态的融合，形成了智能传播时代的新型视听文化。微短剧在“微”与“短”的特征背后内藏着独特的“加速逻辑”，通过文本叙事的加速、传播势能的加速，形成文本内外的双重加速情境，不断争夺受众稀缺的注意力资源，形成另类的“新情感”实践。[5]
目前，人们对微短剧的研究更多是停留在媒体形态的探讨，将其作为短视频和电视剧的一个变种或者一种延伸。但是，微短剧在人类传播变革进程中的作用，可能远远超过这些。微短剧的爆发性增长不仅源于内容形式是“微”与“短”的创新，更在于其重构了技术驱动下的媒介属性与产业业态、多元融合下的商业模式与消费方式、全新塑造下的时空适应性与审美体验感，而成为智能技术革命的前奏。
新兴智能技术正在掀起微短剧产业智能化变革的浪潮，为微短剧媒介属性与产业业态方面的发展带来创新性的变革。生成式人工智能模型等技术的发展，重构了微短剧互动性、文化传播性、传播适应性等媒介属性，呈现出了AI微短剧、虚拟数字人微短剧等丰富的微短剧产业发展业态，提升了微短剧的创作效率。“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新技术为基础的影视产业的数字化、智能化转型，则进一步实现从万物互联到万物皆媒，并正在掀起一场影视产业的大变革。”[6]微短剧以AI驱动的方式，实现了人机协同的智能化生产创造形式，为微短剧的发展带来了更多的产业内容生产可能性。
与此同时，“Sora等文生视频技术开始应用于创作实践，为影视行业注入了强大的创新动力”[7]。例如，央视频在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时，创新性地将人工智能应用于《中国神话》、《AI看典籍》等微短剧的创作之中，以“思想＋艺术＋技术”的实践方式，创新性地为微短剧的传统文化创作表现形式赋予了“AI灵韵”。[8]科技进步为微短剧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这不仅体现在对虚实框架搭建与剧本创作的辅助，还体现在对故事场景空间表现力的增强。[9]例如，快手平台运用4K高清技术、AI动画、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等前沿技术进行剧本开发和内容创作，制作了AIGC微短剧《山海奇镜之劈波斩浪》，进一步增强了微短剧的互动感、虚拟性等媒介属性，不仅获得了强化的视角叙事和作品的空间表现力，也丰富了受众的观看体验。[10]
相较于传统的影视产业，微短剧顺应多元融合的发展趋势在商业模式与消费方式方面出现了符合其发展特征的创新性转变。不同于过去影视行业的长期化商业生产模式，在对微短剧“又好又快”的期许下，以嫁接短视频、弹性化生产为代表的实践对内容片场进行的时间性的改造，采取了流水线、轻量化、去结构化的商业模式，剧集生产现场转变为了“零工”式的片场。[11]随着微短剧市场的逐渐扩大，微短剧的商业模式也逐渐从草根化、轻量化的1.0时代跃升至产业化、规模化的2.0时代，正朝着精品化的3.0时代升级。[12]同时，在多元融合发展的趋势下，探索“微短剧＋”模式进一步赋能了微短剧内容的拓展与创新，实现了商业生态的叠加和内容的增值，丰富和完善了微短剧的商业模式，其中较为具有代表性的有“微短剧＋文旅”、“微短剧＋电商”等。[13]微短剧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开来，也正在创新海外微短剧发展路径，积极借助ReelShort、ShortTV等平台探索“技术主导+全球共情+在地制作”的海外微短剧商业模式，构建影视文化国际传播新秩序。[14]
除此之外，微短剧的创新还体现在对用户消费模式的转变。过去，用户主要是通过电视、视频平台等进行剧集的观看；而在如今的微短剧时代，人们还可以通过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来进行新的场景消费，实现多渠道的全媒体融合观看。例如，3集系列微短剧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的传播空间是以快手、抖音等平台为主，为用户提供了较为成熟的微短剧内容消费生态，实现了以短视频平台为主的消费方式，达到了消费形态的弥合。[15]同时，在微短剧的商业盈利模式和用户消费方式中，也衍生出了广告盈利、平台分账、直播带货、用户付费等多元融合的创新形态。[16]这既是微短剧商业变现渠道的拓展，也是用户多元消费参与的体现，更是以多元化的方向构建微短剧这一新的影视产业发展业态。
为了更加匹配快节奏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微短剧创新性地重塑了剧集的时空适应性与审美体验感，巧妙地将之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空间中。微短剧凭借对时间、空间条件的高度适应性，借助快节奏、强反转、“爽点”密集的特点，以情感快餐的方式来适应现代人短时间高刺激的碎片化时间需求，以移动端短视频的方式弥补旧媒介形式上空间灵活性不足的问题。[17]这种适应性在最大尺度上消除了时间和空间上的障碍，满足了媒介进化的“人性化趋势”。[18]在创造时空高适应性的同时，微短剧也重塑了人们对影视作品的观感和审美体验。这也是对传统影视审美经验的解构与重构，以碎片化的审美不断冲击着传统的审美方式，注重融入能够在短时间产生刺激效果的审美元素。[19]微短剧根据用户习惯的变化，通过上滑下滑换集、单击屏幕暂停等竖屏形式来替代传统的横屏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20]并且微短剧也是剧集的“小屏”生存之变，以智能手机移动端的小屏观影替代了过去传统审美中的电视大屏，将大场面进行小处理，更为注重与用户之间的交互感。[21]这在一定程度上为用户带来了不同于过去的个性化审美体验。同时，微短剧凭借性时比的极限提速和稍纵即逝的瞬间体验为用户带来持续失神状态和高强度晕眩效果，得到幻影快感般的审美体验。[22]
三、三位一体：
超越“微”和“短”看微短剧
微短剧的媒介形态演进呈现出时空压缩化和传播快速化的趋势，凭借“微”和“短”的优势在竞争激烈的影视赛道中碾轧性地劈开辟一条新的发展道路。不过，从实质上来看，微短剧的创新性发展并不单单是在形式上所呈现出的“微”和“短”，更为重要的是完成影视媒介形态、媒介消费逻辑与媒介传播方式的基因重组所带来的革命性突破。微短剧集合电视剧的“讲故事”模式、游戏的“游戏化”消费方式以及短视频的传播方式的“三位一体”，形成了非同一般的传播力、媒介变革力和社会影响力。基于“三位一体”式的创造性融合，微短剧构建起了超越“微”和“短”的智能化媒介系统，也预示着智能时代迎来突破性演进。
（一）电视剧的“讲故事”模式。尽管微短剧是诞生于碎片化时代，但是微短剧在媒介形态方面依旧以电视剧的“讲故事”模式保留了传统电剧集中开端、高潮、反转、结束等完整的故事情节要素，形成了“讲故事”模式下的完整剧集叙事闭环。“微短剧在其碎片化、轻量化的外表之下始终吸收着此前电影、电视的连续叙事传统，内嵌以完整的线性结构，具有明确的故事主题、因果连接和主线情节。”[23]虽然微短剧采用了一种“浓缩式”的叙事方式进行创作，但是其内容叙事依旧保持着完整性的特征。微短剧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也在叙事节奏、情节燃点等方面完成了不同于传统电视剧叙事范式的颠覆性转变。微短剧借助媒介技术，将现实时空进行高强度的时间压缩与空间折叠，以高密度的节奏和剧情触发实现对电视剧传统叙事基因的重构。在传统电视剧叙事模式中解构出了微短剧中的“情绪包”、“记忆点”、“刺激点”等新的叙事要素。
虽然大部分微短剧每集的时长只有几分钟，但是在新的叙事要素加入下依旧能够在其中窥见古典戏剧“三一律”式的叙事和传统电视剧的“讲故事”模式。用户在观看的过程当中，只需要之前收看传统电视剧的十分之一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可以收看一部拥有完整故事情节的连续剧。在“讲故事”的模式中，一部微短剧中通常会有相对明确的主题，如重生复仇、职场逆袭、甜蜜婚宠、穿越开挂等。在剧集刚开始时就会用几十秒钟以简短旁白的方式交代故事的背景及开端，在十秒之内完成角色的注入与形象展示，将用户快速地带入到聚集场景中。与此同时，微短剧通过将传统电视剧集的故事浓缩成微型叙事框架，来形成有着完整主线的叙事故事，以一种平滑的线性“讲故事”的叙事方式将碎片化的部分串联成完整的剧集主体，“用户随时随地就可以利用碎片化时间开启并完成一部微短剧的观看，同时还能拥有情节的闭环”。[24]
（二）游戏的“游戏化”消费方式。微短剧在媒介消费逻辑上拥有着游戏的“游戏化”消费方式，能够在注意力稀缺的时代，吸引大量用户的关注。“社会的注意力资源总体有限，谁、在何种程度上、以什么样的方式被看见，天然具有竞争性，是权力角逐的关键场域。”[25]微短剧采纳游戏的“游戏化”消费方式，从而构成新型内容消费范式。为了能够进一步捕获用户的注意力，微短剧以技术生态系统协同进化的方式打造新的消费习惯，通过采纳Unity3D等实时渲染引擎技术，极大压缩了剧集制作成本。同时，抖音、快手等移动端短视频App的广泛接入，也进一步拓宽了微短剧的应用场景，使微短剧的观看方式变得更加便捷。“由技术带来的微短剧观看实践的变化极大满足了用户尤其是年轻群体渴望参与、注重互动、热爱社交的文化消费习惯，也为微短剧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意义流动空间。”[26]
此外，在注意力争夺的过程中，“以竞争、奖惩和量化为特征的游戏系统被引入生产、劳动和竞技等非游戏领域”。[27]微短剧虽然是非游戏领域，但是通过设置“游戏化”的消费决策触发机制，形成了不同于传统长剧集的媒介消费逻辑，以低投入高回报的姿态收割了大规模的流量和效益。一方面，微短剧可以通过用户的点赞、评论、浏览等“游戏化”互动行为提升作品及账户热度。当热度达到一定程度将公域流量转化为私域流量，以广告盈利、直播带货、平台分账等形式进行流量变现。[28]另一方面，微短剧可以设置“碎片化付费+剧情解锁”模式。通过阶段性付费的“游戏化”动态消费方式，让用户的每次投入都成为下次付费的沉没成本，触发用户的连续性消费心理。[29]
（三）短视频的传播方式。在技术发展与时代需求的共振下，微短剧通过打造“短平快”的特点，在互联网传播生态中延续了短视频的传播方式。在传播逻辑上，微短剧以短视频技术为底座，适配碎片化时代的消费模式。微短剧以类似短视频的时长呈现，突破传统影视作品的传播局限性，以轻量化的传播方式适应数字化时代下时空压缩的快节奏生活。[30]此外，短剧借助短视频平台，以短视频的形式渗透进用户的生活，通过用户画像与行为数据的收集，以算法作为驱动，形成精准分发。在采纳了短视频传播方式后，微短剧所形成的智能分发渠道也更全面，“尤其在获取一个用户的全平台短视频订阅情况大数据之后，对于用户的活动轨迹、生活习惯、行为认知便了如指掌”。[31]这些数据的获取有效地帮助微短剧依托于算法了解用户的喜好，精准推送和营销合适主题的内容。在短视频智能化算法分发之下，微短剧与短视频技术得以深度结合，微短剧也不再局限于传统剧集的分发传播方式。
与此同时，内嵌于微短剧的短视频传播方式，也构建起带有短视频基因的影视呈现方式，改变了过去影视常规化的横屏模式，以适应短视频的竖屏画幅。这种短视频竖屏传播方式使得微短剧能够“借助微型屏幕在六英寸的竖型空间内上演着几十秒的压缩情节”，形成了与之前视觉媒介呈现方式之间的断裂，是数字化时代影像媒介体系智能化发展的呈现。[32]为了适应竖屏传播的模式，微短剧在拍摄的过程中往往会采用近景拍摄的手法，尽量将空间进行简化，通过一些具有穿透力的镜头来强化人物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带给用户视觉上的震撼。与短视频相同的竖屏传播方式，也能够让用户在剧集切换时采用更加便捷的上下滑动式视频切换方式。可以看出，短视频式的传播方式是碎片化加速时代技术倒逼艺术的进化呈现。微短剧媒介形态的颠覆性基因重组更有效地满足了用户的即时需求，成为空间智能时代智能化叙事的媒介形态新变种。
四、从空间智能的视角
洞察微短剧的本质
在当今这个科技飞速发展、信息不断更迭的时代，微短剧正以一种独特且极具前瞻性的姿态，悄然扮演着空间智能前奏和入口的关键角色，它所蕴含的潜力和意义，已然超越了其作为一种简单娱乐内容的范畴，更将成为未来人类进入空间智能这一全新领域的关键过渡阶段。
想象一下，人类长久以来习惯于时间叙事的方式，故事沿着时间线依次展开，无论是传统的小说、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在时间的维度上编织着情节、塑造着人物。然而，微短剧凭借科技赋能颠覆了常规的时空观念，引领着人类从熟悉的时间叙事迈向更为奇妙的空间叙事。[33]它打破了线性时间叙事的束缚，开始在有限的时长里构建起一个个立体的、多维度的故事空间，让观众能够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去体验和理解故事内容。而这一转变，也恰恰使其成为空间计算技术导向主流化的关键节点。空间计算技术，涵盖了诸如 AR Cloud（增强现实云）、数字孪生等前沿科技，整合三维重构、空间感知、用户感知、空间数据管理以及5G/云网等关键要素，联通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打造多模交互的超现实体验，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连接。[34]微短剧作为这个过程中的引领者，正吸引着消费者一步步踏入空间智能时代，成为他们进入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 “入口”，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奇幻世界的大门。
回溯过往，以抖音等为代表性应用打开了智能传播的大门，短视频平台凭借强大的推荐算法（协同过滤以及深度学习等技术手段），开始对海量的用户数据进行分析和挖掘，从而精准地了解每个社交媒体用户的兴趣偏好，将符合用户口味的短视频内容推送到他们的眼前。这种算法驱动的传播方式，极大地提高了信息传播的效率和精准度，让用户能够在茫茫的信息海洋中更容易发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但同时规训意义显著，通过将平台建构为流量的绝对分配者，将平台算法定义为去中心化，鼓励内容创作者进行算法迎合性生产[35]，也大大消解了用户主体性[36]，使其习惯于在瀑布流短视频矩阵中通过触控滑动（二维平面）的方式快速浏览一个个简短的视频片段，短视频平台也凭借着注意力经济达到了发展的巅峰。
紧接着，以ChatGPT和 Sora等为代表的 AIGC热潮兴起，将智能传播带入了生成智能化的新阶段。“相较于前期的科技浪潮，AIGC是一种影响更加广泛而深远的通用目的技术。”[37]大语言模型（Transformer架构）成为核心技术支撑，它能够生成高质量、多类型的文本内容，用新的逻辑重构了文本之间的关系，使文本生产者的认知产生关联并作用于内容消费者。[38]此时，智能媒体新群体开始崛起，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接收信息，而是积极地与智能机器进行互动，共同生成更多丰富多彩的多模态 AIGC 内容，这些内容爆发式涌现出来，创造力经济也随之蓬勃发展，成为这个阶段的显著特征。
而如今，我们正站在一个新的转折点上，空间智能已然成为智能传播大显身手的目的地和主战场。微短剧作为这个阶段的代表性应用，正引领着我们迈向空间智能化的未来。在这个阶段，神经渲染（NeRF/3D Gaussian Splatting）等先进技术开始发挥关键作用，微短剧构建起了可交互的三维叙事场域。这种时空折叠的叙事思维，打破了传统叙事的线性局限，让故事在空间维度上变得更加立体、生动。用户的认知模式也从之前的碎片化注意力、人机协作共创，逐渐转变为空间智能的具身认知，仿佛自己就置身于故事所构建的空间之中，真实地感受着每一个情节的发展。
与此同时，经济价值的重心也发生了转移。在空间智能化阶段，不再仅仅是争夺注意力或者比拼创造力，而是聚焦于空间权重的争夺。随着物理—数字融合空间的逐步构建，现实增强型经济崭露头角，成为这个阶段经济发展的重要方向。例如，通过在微短剧构建的虚拟空间中植入与现实相关的商业元素，实现线上线下的联动，为商家创造更多的商业价值，同时也为用户带来更加丰富、真实的消费体验。
五、微短剧的传播机制
和演进路径
从微短剧的演进历程来看，目前微短剧的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互联网的开放系统本质上源于以TCP/IP为核心的互联网的元架构，以全球开放一体化系统的姿态，形成了独特的开放性，为探索新想法和新商业模式带来了更多的机会。[39]作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微短剧正在把握互联网开放性的机会，经历着早期的野蛮生长。整体业态系统有待引导与重构，以推动行业从“高流量”走向“高质量”。随着社会的智能化变革与技术的创新性发展，微短剧也即将迈向以AIGC为主导的第二阶段，通过技术赋能进入到“内容自动化生产”时代。微短剧第二阶段的演进迎合了新一轮的传播变革趋势，是第二次“谷登堡时刻”来临的见证，信息和知识的传播、生产正在由过去的大众媒体、社交媒体等转向大模型和智能体。[40]在空间计算与虚拟现实技术的驱动下，微短剧媒介形态也将实现技术性跃迁，进入到第三阶段，即以虚拟现实初步融合为特征的空间智能化阶段。这一阶段的微短剧将彻底突破传统的模式发展限制，以空间智能融合技术创新撬动微短剧行业彻底的和可持续的转型发展。
在这一过程中，微短剧等过渡形态在其中起着训练人类适应空间传播所需能力的重要作用，为空间智能传播的终极形态搭建起认知桥梁，体现了人类通过媒介技术不断突破自身生物局限，实现认知维度持续升维的深层传播史线索。在内容密度方面，它能够在短短3—10分钟内完成传统影视剧需30分钟才能展现的戏剧冲突，实现了信息熵的指数级压缩。从生产机制来看，其构建了“UGC—PGC—AIGC”三元混合创作体系，形成了“蜂群式”内容生产网络。在剧本生成方面，GPT-4能够完成 80%的基础叙事架构，为创作者提供高效的创作起点，辅助他们快速搭建起故事框架；数字人演出借助虚幻引擎（Unreal Engine） MetaHuman 实现表演自动化，降低了人力演出成本，同时也能创造出一些独特风格的角色表演；动态剪辑方面，AI根据用户画像实时重组剧情线，针对不同用户的喜好特点重新编排剧情，打造个性化的观看体验。同时，微短剧的传播链条也经历了深刻的重构。传统线性传播（“制作—发行—播出”）模式被打破，转向 “数据流—注意力流—资本流” 动态闭环转变。
表1 智能传播的发展阶段与演进逻辑
在空间智能即将全面到来的时代，微短剧还充当着空间智能的预演场域，展现出空间智能相关的诸多特性与雏形。首先，在三维叙事空间的构建上，微短剧通过Blender/Maya等工具自动生成多维度场景，为故事营造出立体、丰富的空间环境，不再局限于传统的二维叙事画面。时空折叠的实现让同一叙事在不同空间维度并行展开，打破了线性时间和单一空间的限制，观众仿佛可以同时穿梭于多个时空之中，感受故事的多元发展，增加了故事的复杂性和趣味性。其次，价值网络的拓扑重构同样是微短剧在空间智能预演方面的重要体现。注意力货币化使得观看时长直接兑换虚拟资产，将观众的注意力转化为实际的价值，激励观众投入更多时间观看微短剧，同时也为用户提供了一种新的收益方式。
当前，智能传播正在孕育下一代空间传播范式，传播介质、交互方式、内容形态以及传播权力等方面都将迎来重大变革，这将使传播活动突破单纯的信息传递范畴，成为构建社会现实的元过程。从初露头角的微短剧可以看出，未来的空间传播范式、传播介质必然从屏幕转向三维空间场域，交互方式也会升级为多模态身体交互，内容形态演变为可编程的智能环境，传播权力则分布式存储在空间节点中。简言之，微短剧等过渡形态作为数字文明向空间智能跃迁的培养基，其发展轨迹体现了人类从 “故事消费者” 向 “空间创造者” 的进化过程。它的终极价值并非局限于内容本身，更在于训练人类适应空间传播所需的时空压缩认知能力与跨维叙事思维，为终极形态的空间智能传播搭建认知桥梁。
六、微短剧的问题、
风险与治理对策
微短剧作为数字媒介革命的重要载体，在快速扩张的同时也面临多重发展困境。
（一）内容生态的失衡，从“野蛮生长”到“价值空心化”。在微短剧的内容题材方面，呈现出明显的同质化与低质化倾向。目前，言情、逆袭等题材在微短剧市场中占比超过了60%，在这样的创作趋同情况下，人物塑造变得扁平化，角色往往缺乏深度和个性，沦为简单的剧情推动工具。而微短剧则凭借追求性时比的极限提速和强调稍纵即逝的瞬间体验创造了新的速度体验，这种速度体验促使微短剧受众在观看过程经历持续失神状态和高强度晕眩效果，配合加速补给肯定性欲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幻影快感。[41]这也说明微短剧在发展过程中，过度强调其 “电子榨菜” 的属性，极度简化的叙事和夸张变形的风格，体现出一种对意义和深度的疏离与戏谑。[42]
（二）资本逻辑与创作伦理冲突下的产业生态畸变。当下的微短剧产业深受平台算法规则的影响，陷入了一种内卷式的生产模式。为了迎合平台的推荐机制，获取更多流量曝光，创作者们不得不遵循 “7天拍完、30天回本” 极限压缩的生产节奏。平台与资本方凭借着自身在产业链中的强势地位，占据了70%以上的分账收益，而真正付出创造性劳动的编剧、导演等核心创作团队，收入占比却不足 15%。不合理的收益分配格局，使得行业人才难以获得应有的物质激励，进而导致行业人才流失率高达38%，严重影响了微短剧产业的可持续发展，优秀的创作人才和技术人才的流失：“一方面，微短剧在资本再生产的驱动下不断提速和压缩成本，损害了从业者的健康和职业完成度；而另一方面，从业者作为加速社会中的功绩主体，对职业理想的追寻又形成了‘自我剥削’，加之生存压力和审美降级的叠加负载，不可避免地走向职业倦怠。”[43]
（三）算法霸权与认知殖民可能导致的技术伦理困境。微短剧通过“知觉体验、情绪体验和思维意识体验三个层次的爽感生产，为观众提供了超我快感与原质快感的满足”[44]，这种虚幻快感一方面折射出受众情感焦虑的精神症候，容易导致受众沉迷于虚拟涡流，禁锢在资本囹圄，步入审美异化困境[45]；另一方面，过度依赖碎片化刺激的观看模式，使得用户逐渐丧失了深度思考的能力，习惯于接受简单直接的信息灌输，而不再主动去思考剧情背后的意义、对社会现象的反映以及所蕴含的价值观等。随着AR、VR等前沿技术在微短剧领域的应用日益广泛，新的技术伦理问题也随之而来。目前，对于这些技术在微短剧创作中的应用，尚未建立完善的伦理框架。
（四）监管效能与业态特性的错配导致治理体系滞后。现行的 “分类分层审核” 政策在面对微短剧这样一种新兴的、具有高迭代性和分布式特点的内容形式时，暴露出了明显的监管薄弱环节。尤其是对于时长仅1分钟左右的微短剧，由于其数量庞大、传播速度快且制作门槛相对较低，监管难度较大。微短剧领域的版权保护问题十分严峻，盗版微短剧产业链已经形成相当大的规模，大量取材于影视节目的二次剪辑创作作品成为平台爆款内容，但随之产生的内容版权问题也成为悬在短视频平台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46]AI换脸技术等新兴技术的出现，更是加剧了IP侵权的风险，不法分子可以利用这些技术轻松篡改原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制作盗版内容或者进行恶意的二次创作，侵犯原作者的版权权益。而现有的 “24小时投诉反馈机制”在应对如此复杂且猖獗的侵权行为时，显得效率不足，这导致创作者的合法权益难以得到充分保障，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创作者的积极性，影响了微短剧产业的创新发展。
引导微短剧规范发展的关键在于建立与当今微短剧特性相适应的治理机制。微短剧作为新的媒介形态，有着新兴且复杂的相关主体，以及更灵活、分布式、高互动的传播方式。因此，根据微短剧的媒介特性，以及还处于快速爆发和动态演进的新兴业态发展阶段，当前最有效的治理模式就是互联网原生的多利益相关方模式（以下简称“多方模式”）。也就是产业新兴生态的各方主体，形成具有足够代表性、足够约束力的自组织治理机制，比如行业协会或者产业联盟，制定符合业态发展规律、有效针对各种问题与弊端的规范和自律机制。这种多方模式的治理机制是互联网新兴业态最重要的公共物品之一。当下各种问题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该行业公共物品的先天缺失，后天也没有及时弥补的症结。
而在管理的主体上，平台始终要承担最重要的责任。在微短剧行业的各利益相关方中，平台是最直接掌握用户、作品、资金和消费行动等数据和资源的一方。因此，平台是最有条件和能力，针对各种乱象采取有效措施的。而对于企业而言，尤其是行业的领军企业，行业的成败兴衰直接决定自身的发展进程和命运，因此也必须超越自身企业，为整个行业发展与治理的公共物品建设做出贡献。而对于政府来说，要避免“一抓就死，一放就乱”，必须遵循新兴业态的内在逻辑和基本规律，明晰自身下场治理的能力和局限，站在行业健康发展的高度，以协调和构建符合新兴业态的治理机制为目标，充分借助与发挥行业领军企业和领袖型企业，以及富有公信力和专业素养的第三方专家学者的作用。最后则是守住法律法规的底线，进一步明晰底线，对于违法违规者，敢于出手，形成有效的惩戒案例和法律威慑力。
当前，无论是政府部门还是相关协会和机构等，首要任务是建立、促进健全有效的产业联盟和行业协会，汇聚行业的“领头羊”，代表性企业家和富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行业专家学者，构建自下而上的分布式治理网络，以有效应对数量爆发式增长的行业主体、从业者和海量产品与作品。同时，也需要考虑微短剧更开阔的海外发展空间。微短剧很可能成为游戏、网文等之后更具爆发力和创新力的中国文化出海新路径。因此，治理模式和机制也需要更具有全球视野。本质上，微短剧是一种短视频、游戏化的新型叙事方式，生产制作“短平快”，极富传播力，感染力强，很容易形成商业的灰色地带。所以，政府相关部门完全可以根据现有的法律法规，进一步明晰底线，对于违法违规者，敢于出手，并形成有效的惩戒案例，形成强大的法律威慑力。这样才能形成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双重组合，而不至于举措失当，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影响产业健康发展。
总之，微短剧作为互联网自下而上涌现出来的新物种，有着其不可阻挡的市场生命力和技术创新力，值得我们放置在人工智能浪潮下高度重视。同时，微短剧形态还处于快速演进和蜕变的过程中，充满诸多的可能性。我们一方面保持开放心态，一方面理性冷静洞察技术演进趋势，围绕中国企业和产业的全球竞争力，着力在战略和政策上给予多层次的助力。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互联网环境下新闻理论范式创新研究”（批准号：21&ZD318）成果】
参考文献
▼
（顾烨烨：浙大城市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方兴东：浙江大学传播与国际文化学院常务副院长，国际传播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本刊学术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