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特尔晶圆代工大业:从IDM巨头的野望到战略重构的转型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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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半导体行业的绝对霸主到代工领域的艰难新兵,英特尔的转型之路充满戏剧性。

作为IDM模式的典范,这家老牌巨头曾以垂直整合制造统治全球芯片市场,却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因技术断代与台积电的崛起陷入被动。

2021年,CEO帕特·基辛格提出“IDM 2.0”战略,斥资千亿美元布局晶圆厂,试图通过“自建+代工+合作”三管齐下重夺制造话语权。

然而,高塔半导体收购流产、代工业务连年亏损、3nm制程被迫转单台积电等现实重击接踵而至,叠加客户信任危机与地缘政治压力,英特尔正深陷技术、财务与信任的三重围城。

如今,这家曾定义行业的巨头能否在先进制程追赶与生态博弈中破局重生,抑或沦为全球化分工时代的转型注脚。

以下为正文:

01

从技术霸主到代工新兵的跌宕风云

1968年,戈登·摩尔(Gordon Moore)和罗伯特·诺伊斯(Robert Noyce)共同创立英特尔,以研发半导体存储器技术起家,而后专攻微处理器。

作为半导体行业的“活化石”,英特尔曾以IDM,即垂直整合制造的模式,实现芯片设计与制造的一体化,统治全球芯片市场良久。

凭借自研自产的x86在性能与技术上的优势,公司更是常年在服务器CPU市场占据90%以上的市场份额。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英特尔与微软组建的“Wintel”联盟几乎垄断个人PC市场,标志性的“Intel Inside”营销标签更是成为技术创新的代名词。

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Arm架构的崛起和摩尔定律的放缓,英特尔的技术优势逐渐流失。

2010年代,公司10nm、7nm工艺多次跳票,导致台积电凭借开放代工模式反超,成为全球半导体制造的“基础设施”。

2021年,帕特·基辛格回归英特尔担任CEO,正式提出“IDM 2.0”战略,试图通过“自建产能+开放代工+第三方合作”三管齐下重振制造业务。

帕特·基辛格提出,未来几年内,通过新一代芯片工艺和增强的制造设施,英特尔力图恢复其在全球半导体行业的领导地位,特别是在芯片制程技术层面的领导地位。

同时,开放代工服务平台(IFS),英特尔不仅满足自身的芯片需求,还能够为其他科技公司提供代工服务,进而扩大市场份额,尤其是在先进制程技术上与台积电、三星等竞争。

公司也持续在AI、数据中心、高性能计算、量子计算等领域进行投资,以推动新一代计算技术的发展,并确保英特尔在未来的科技竞争中占据有利位置。

近年来,公司已斥资千亿美元在美国、德国等地打造晶圆厂,剑指2030年成为全球第二大代工厂。

然而,这一战略迅速遭遇现实打击。

2022年,英特尔收购高塔半导体以补充成熟制程产能的计划因监管问题流产,支付3.53亿美元“分手费”。

2023年三季度,公司IFS部门运营亏损达8600万美元,客户订单远低于预期;次年,其3nm以下先进制程被迫全面转单台积电,第二季度公司代工业务亏损扩大至28亿美元,最终启动全球约15%的裁员。

为摆脱传统IDM模式的效率桎梏,英特尔公开宣布在2023年将制造业务分拆为独立部门,试图通过“内部代工”模式提升透明度与成本控制。

但这一改革被质疑为“财务游戏”。

一方面,设计部门仍优先采用自有产能,导致制造部门难以市场化竞争;另一方面,新建工厂的巨额资本开支仍进一步加剧财务压力。

就这样,英特尔逐渐失去往日光环,不仅业务持续亏损,还频繁卷入收购传闻,银湖资本、台积电、博通等公司都成为传说中的买家。

02

技术、财务与信任的三重围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过去,诺基亚错失触摸屏与移动互联网的时代机遇,王者地位不复;柯达固守胶片市场而被索尼等竞争对手抢占机遇。

英特尔似乎并未吸取前车之鉴。

智能手机时代,高通、苹果等竞争对手早早布局ARM架构,其中,高通凭借Snapdragon系列处理器和基带芯片,迅速占领智能手机市场,Snapdragon S1更是成为Android手机的主流选择。

反观英特尔,在服务器市场的核心导向下,公司Atom处理器让步于x86架构,在2006年Mac世界大会上,公司更是以出价低于其预算成本为由拒绝乔布斯将芯片植入苹果第一代iPhone。

如今,技术断代已经成为英特尔的致命伤。


从进度上看,公司对标台积电4nm的Intel 4工艺2023年才实现量产,而台积电3nm却早早传出为苹果供货的消息。

尽管基辛格宣称18A工艺(2nm级)将在2024年量产,但如今才正式进入量产倒计时,客户对其良率与交付能力仍然存疑。

相比之下,联电、格芯等聚焦成熟制程的厂商凭借低成本优势蚕食市场份额,进一步挤压英特尔的生存空间。

由此,英特尔在先进制程上的落后已成定局。

代工业务已然成英特尔的“出血点”,2024全年,公司代工业务营收175亿美元,同比下降7%,公司整体营业利润率更是来到-22.0%,全年净亏损188亿美元。

为筹措资金,英特尔不得不暂停分红、出售Mobileye和Altera资产,甚至考虑搁置德国工厂项目。

市场对其“既要追赶先进制程,又要拓展成熟工艺”的双线战略信心不足,股价较2020年峰值几乎腰斩。

客户信任危机之下,IFS的业务拓展步履维艰。

除联发科等少数合作外,AMD、英伟达等头部客户因担忧技术泄露与产能稳定性,更倾向台积电,即便是美国政府力推的“本土化采购”,也因英特尔产能不足而部分流向三星。

频繁的管理层更迭更是加剧了企业的不稳定性。

自安迪·格鲁夫时代结束以来,英特尔经历了保罗·欧德宁、布莱恩·科再奇、帕特·基辛格等多个CEO更替,每位领导者都试图推行不同的战略方向,但缺乏长期一致的规划,整合不力导致资源分散,部分计划也显得仓促且难以落地。

技术、财务与信任的三重围城之下,英特尔又能否重生?

03

代工巨头的幻影与重生

从成立之初,英特尔就是美国政府高度重视的企业,2023年,英特尔获得美国《芯片法案》最大补贴,被寄予“重塑芯片制造业”的厚望。

而如今公司似乎失去了官方的宠爱,特朗普曾在今年3月的国会演讲上表示要叫停芯片补贴,这对英特尔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没有政府的支持,没有资金的加码,政商捆绑的模式似乎正在加速英特尔沦为“弃子”的命运。

从公司内部战略上看,美国当地时间4月30日,英特尔公司高级副总裁、代工服务总经理Kevin Buckley在英特尔代工业务年度大会上向相关媒体表示,公司仍强调“工程优先文化”。

这就意味着,英特尔正在改变组织和业务流程,让优秀工程师的想法被决策层采纳,并让代工业务迅速的做出反应满足客户需求,代工业务仍处于重要角色。

英特尔官方表示,公司至关重要的18A节点目前已进入风险生产阶段,并计划于今年晚些时候实现量产,新的18A-P扩展节点目前正在晶圆厂早期生产。

在成熟节点方面,英特尔代工厂目前已在晶圆厂中完成其首个16nm生产流片,并且该公司目前还在与联华电子合作开发的12nm节点吸引客户。

在技术水平上,公司的A16采用直接接触式背面供电网络,展现出对台积电N2节点与A14的技术超越。

从制造布局来看,截至2024年英特尔累计在全球投入超过90亿美元,其中37亿美元用于设备,35亿美元用于厂房建设,公司已在美国的亚利桑那与俄勒冈,以及以色列、爱尔兰、马来西亚等地建设了核心量产基地。

其中,爱尔兰已经实现了Intel 4和Intel 3节点的量产,亚利桑那与俄勒冈完成18A风险启动并协同推进UMC合作的12nm项目,马来西亚与新墨西哥则承接主要封装产能。

由于此前公司18A节点延期影响了客户的信任,英特尔保守地提出2027年量产下一代14A节点的目标,为公司留足余地。

然而,这一逻辑似乎有些说不通。

诚然,若过早提出量产却未能实现,英特尔会失去客户信任;但,若2027年才实现量产,公司本就落后的制程似乎要更慢一步,在友商马不停蹄的迭代-量产循环下,客户又能否真的为英特尔买账?

与此同时,产量提升的延迟可能会阻碍英特尔代工业务急需的收入,距离收支平衡的目标似乎又远了一点。

现金流压力下,今年1月,英特尔宣布计划剥离其长期存在的企业风险投资部门英特尔投资,公司正通过二级市场出售创造流动性,实现资金回笼。

值得关注的是,公司新任CEO已经就位,此次临危受命的陈立武于2022年加入英特尔,是一位资深的风险投资家,早在1987年就创立了华登国际。

他表示,不会放弃晶圆代工业务,反而要将建立世界一流的晶圆代工厂。

未来,承受短期阵痛以换取长期增长的道路能否奏效,陈立武又能否带领英特尔再次走向世界之巅?

04

尾声:巨轮的转向与时代的隐喻

英特尔的代工困局,本质是IDM模式在全球化分工时代的适应性危机。

其战略重构的阵痛,既折射出半导体产业从“技术驱动”向“生态竞争”的范式转移,也揭示了地缘政治重塑行业规则的冷酷现实。

未来,这家老牌巨头的命运或将定义整个芯片产业的权力格局,成为多元化的制造帝国,还是退守为特定领域的“国家冠军”,答案仍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