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中华斑羚,神农架人称我为“大羊”。
我生性怕人,生活在海拔1800多米的红花朵林场高山上,是攀岩高手,以岩缝植物为食。
人也不会轻易看到我们。因为栖息地越来越小,我的家族并不兴旺,目前全世界仅有2万多只,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将我们列为近危物种予以保护。
生活在弱肉强食的山林,每天都有若干个意外等着我。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生命的最后时光竟是与人一起度过的。
受伤坠崖
5月6日下午,我正在悬崖上寻找食物。春天的嫩芽是那么可口,以至于我放松了警惕。此时,草丛中一双贪婪的眼睛已经盯上我。那是一只黄喉貂,性情凶残,敢攻击体型比它们大很多的动物。
突然,一阵锥心般的疼痛从后脊椎传来,黄喉貂死死地咬住了我。我下意识地往前一蹿,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又是一阵锥心般的疼痛,我的两条后腿摔断了。
躺在草地上,我万念俱灰。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透过树林,只见小溪对面有4个人正向这边走来。那些身影都很熟悉,他们是桂竹园护林站的“巡山人”,一年四季都在山林里转悠,我见过他们很多次。
我忍痛抬起头,拖着两条后腿,拼命向山上爬。没挪几步,剧烈的疼痛让我停了下来。这时,那4个人也发现了我,慢慢围拢过来。
我惊恐地注视着他们。他们也小心翼翼,好像有点怕我。看我拼命挣扎,他们停下来,小声商量着什么。很快,我就精疲力尽地躺下了。一位年长的人趁机靠近我,抓住了我头上的两只角。我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他们正抬着我往山外走。或许是担心我再次受伤,有人小心地托着我受伤的双腿,不让它摆动。
经过百草冲护林站简单包扎后的中华斑羚。(通讯员 魏家锋 摄)
护林员正将受伤的中华斑羚抬往桂竹园护林站。(通讯员 王辉琴 摄)
接力救护
半个小时后,我被抬到桂竹园护林站。他们给我喂了些水,开始查看我的伤势。检查完,他们叹了一口气,赶紧给外面打电话。我的伤太重了,他们也没办法。
一个多小时后,温水林场的救援车来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抬上车,送往数十公里外的百草冲护林站。那里有神农架野生动物救护放生适应场,配备了恒温箱、小手术台、心电监测等救护设备。之前,他们成功救治过小猕猴、金雕等动物。
百草冲护林站位于海拔2200米的高山上,是神农架海拔最高的护林站。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早已等候在处置室的救护人员,迅速为我注射了安乃近,剪去伤口附近的毛发,消毒,包扎。尽管我对这些人很抗拒,但没力气挣扎,只能听之任之。
处置完,他们把我抬进观察室,给我喂了些水,又找来了一些我爱吃的青草。看我没有动,他们又往我嘴里塞了几颗黄豆,让我补充能量。勉强嚼了几颗,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魂归青山
第二天一大早,救护人员就来了,检查完我的伤口,他的脸色有些凝重。百草冲护林站有救护设备,但缺少专业的救护人员,也没救治过大型动物。我伤到内脏,需要做手术,他们哪里救得了啊?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位戴眼镜的救护人员。他带来了新鲜的青草,我勉强吃了几口。见我开口吃东西,他很高兴,帮我捉起身上的蜱虫。
观察了一段时间,见我有些烦躁,救护人员决定把我移到户外笼舍里。那里能看到熟悉的山林,呼吸到新鲜空气,笼舍外还有一片青草地,很不错。让我心烦的是,旁边笼舍里喂养着护林站救治的金雕和普通鵟,它们很闹腾。
夜幕降临,下起了小雨,救护人员给我送来了毛毯。见我安静地躺在那里,他放心地关好门走了。一切都静下来了,金雕和普通雕也睡熟了。我挣脱掉身上的毛毯,爬到门边,奋力用头顶开门,拖着双腿爬到笼舍外面。在山林里自由了一辈子,我可不愿窝窝囊囊地死在笼舍里。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笼舍里,救护人员正用吹风机吹干我淋湿的毛发。一夜折腾,我的伤更重了,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片山林了。此时,救护站仍在作最后的努力,一名年轻的护林员正赶往松柏镇求助。
5月8日下午1时许,我在百草冲护林站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救护人员举办了简单仪式,将我埋葬在山林里,让我与青山融为一体。
护林站正对死去的中华斑羚进行无害化处理。(通讯员 谭明宽 摄)
【画外音】这是一次有些遗憾的救护。尽管桂竹园、百草冲的8名护林员接力抢救,这只中华斑羚终因伤势太重没能存活。让人欣慰的是,8名护林员身上闪耀的生态文明之光,照亮了这只中华斑羚生命的最后旅程,他们给予了它最后的温暖,以及生命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陈春保 通讯员 魏家锋 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