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军报·中国军号
敬畏高原
■盖潇帅
车队翻越达坂。盖潇帅摄
高原机动任务前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军被上,我盯着天花板,听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思绪不由自主回到从前。
“敬畏高原,敬畏生命。”第一次加入医疗保障队时,班长的叮嘱犹在耳畔。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列兵,对于这句话没什么实在的体验,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体格健壮,是队伍里兵龄最短的护士。战友说我笑起来透着北方汉子的憨厚,于是大家都叫我“小金刚”。
那天,车队驶上达坂。随着海拔攀升,引擎发出沉重的轰鸣,车尾黑烟滚滚,好几辆车接连抛锚。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翻涌着灼痛感,连抬手调试血氧仪的力气都没有。一转头,我看见班长正忙得焦头烂额。在摇晃的车厢里,班长一边给其他战友输氧,一边抽空为我调整呼吸面罩。我别过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原来在这与白云比肩的高原,再强壮的体魄也像是脆弱的芦苇。
回到营区后,我把自己关进低压氧舱。每次舱内气压下降,我就在布满针眼的模拟手臂上练习静脉穿刺,确保每个动作在低氧环境下依然精准。图书室内,我对着高原用药手册认真钻研高原药品的使用方法,从服药时机到剂量控制,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戴着防毒面具进行体能训练时,缺氧带来的眩晕让我眼前仿佛炸开无数金星,可我咬着牙在心里默念:“再坚持一下。”
此时,我睡意全无,脑海中复盘救护车上的药品摆放位置,以及各类突发情况的处置流程。夜风从窗户缝隙渗透进来,裹挟着丝丝凉意。我仿佛又感受到了青藏高原刺骨的寒风,穿透天山南麓的这间寝室,直抵我心间。
次日拂晓,部队向着高原进发,云雾在峭壁间翻涌成天边飞舞的战旗。我却无暇欣赏美景,紧张地听着车辆在公路上行驶的声音。
“有病号!”呼喊声撕破车厢的寂静。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冲了出去。扶住瘫软的战友,我观察到他嘴唇发紫、呼吸急促,指甲也变了颜色。我撕开药品包装,一边取出药品喂服,一边开口安慰:“坚持住,有我在。”这句话,既是说给眼前的战友,也是说给自己。
此时,驾驶员传来提速的提醒。厚重的云层从山后涌出,车灯在昏暗的天色中划出两道颤抖的光带。车队如同一列渺小的蚂蚁,在山路上艰难前行。随着海拔持续升高,出现高原反应的战友不断增加。狭小的救护车内挤满了人,我只能半蹲着工作。气温骤降,有的战友发起烧,我需要频繁为他们测量体温。
突然,一名战友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我立刻测量他的体温和血氧。在高原,重度高原反应一旦与发烧叠加,后果不堪设想。我将湿毛巾敷在他额头,同时在剧烈颠簸中完成配药、输液。
我找到紧急退烧的药品,在摇晃的车厢里,找准时机完成肌肉注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战友的脸色终于恢复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双手也微微发颤。
夜幕降临,部队抵达驻地。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我自己也出现了高原反应。
我靠着椅背,为自己戴上氧气面罩,目光投向窗外。高原的夜色如墨,璀璨星河铺满整个天空。
“敬畏高原,敬畏生命。”此刻,我终于理解了班长这句话的深意。作为医疗队的护士,时时刻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解放军报·中国军号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