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大学教授、“软实力”理论创始人、现代国际关系奠基人约瑟夫·奈逝世，享年 88 岁

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哈佛大学杰出服务荣休教授，因其在国际关系中关于权力本质的思想影响了几代政策制定者、学者和学生，被誉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政治思想家之一，于88岁辞世。

奈教授在哈佛执教六十年间，发展了“软实力”（soft power）、“巧实力”（smart power）和“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等重要概念。他于1964年获得博士学位后即加入哈佛大学，并成为塑造现代约翰·F·肯尼迪政府学院（John F. Kennedy School of Government）的一位关键人物，并在1995至2004年间担任院长。

奈不仅在学术上提出理论，更将其理念付诸实践，曾在卡特（Carter）与克林顿（Clinton）政府中担任美国国家安全的重要职务，并领导多个跨国政策组织，包括他共同创立的阿斯彭战略小组（Aspen Strategy Group）。学术严谨、积极参与公共事务与政府服务的结合，深深滋养了他的研究与教学。

熟识他的人都记得他是一位始终友善、慷慨的同事和朋友，对妻子莫莉（Molly，已于去年12月去世）、三位儿子及九位孙辈充满深情。

肯尼迪学院现任院长杰里米·温斯坦（Jeremy Weinstein）今日下午向全院发送邮件悼念奈教授，他写道：“乔是一位卓越的学者、富有远见的院长以及无比投入的导师。在像肯尼迪学院这样拥有深厚历史积淀的地方，乔依然是一位具有变革意义的人物。他不仅帮助打造了今天的学院，也彻底改变了国际关系这一学术领域。所有有幸在此学习与工作的人，都是他远见卓识的受益者。”

贝尔福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Belfer Center for Science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主任梅根·奥沙利文（Meghan O’Sullivan）称奈教授是“一位珍贵的朋友、一位卓越的学者、一位备受敬重的教师与导师、一位坚定的乐观主义者，也是现代国际关系最伟大的奠基者之一。几十年来，乔以其非凡的才华与温暖善意，点亮了哈佛及贝尔福中心的教室、研讨会和走廊。他的思想改变了我们对权力、领导力与外交的理解，而他的存在，也深刻地影响了所有有幸认识他的人。极少有人能在世界与身边人的生命中留下如此深远的印记，也极少有人会如此令人深切怀念。”

奈曾于1989至1993年担任贝尔福中心（当时称为“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主任。在他任内，中心开展了开创性的研究，聚焦于冷战结束后苏联解体导致的核武器管控失序问题，对美国防范“失控核武”（loose nukes）政策产生了直接影响。奈后来在克林顿政府中担任国家情报委员会主席与国防部国际安全事务助理部长，负责核武扩散政策的制定与监督。

哈佛肯尼迪学院创院院长、奈终生好友与钓鱼伙伴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表示：“乔是哈佛、肯尼迪学院及贝尔福中心的中流砥柱。他毕生热衷于推动政策相关的知识，关注最关键的战争与和平议题。他最自豪的是自己在智识层面（作为‘避免核战争’项目共同主席）及实践层面（在卡特与克林顿政府中）为防止核战争所作的贡献。他不仅是我的朋友，更像是我的兄弟，我深爱他。”

罗伊与芭芭拉·古德曼国际关系与安全实践讲席教授、前资深外交官尼古拉斯·伯恩斯（Nicholas Burns）说：“乔最打动我的是他始终如一地践行‘服务型领导’（servant leadership）理念。我们之中有数百人将乔视为不可或缺的导师。他不仅是肯尼迪学院的巨人，更是我们生命中的巨人。我会怀念他那犀利的智慧、深厚的温情、幽默感与友谊。”

在担任院长期间，奈致力于提升女性教师的比例，并创立了“女性与公共政策项目”（Women and Public Policy Program），这是学院众多研究中心之一。

前院长道格拉斯·埃尔门多夫（Douglas Elmendorf）称奈是“一位伟大的人，也是一个好人”。他补充道：“在肯尼迪学院，乔不仅使公共领导力教学成为我们工作的核心，还坚定支持女性在公共政策领域的角色，并拓展我们的使命，从‘改善政府’扩展到通过公民社会与企业促进公共利益。乔为肯尼迪学院与世界留下了永久而深远的积极影响。”

接替奈出任院长的大卫·艾尔伍德教授（David Ellwood）说：“乔·奈是极为罕见的人物。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中的学者’，其著作为一代人定义了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他打通思想与行动之间的鸿沟，极大地影响了美国及全球各国的政策与实践。”

约瑟夫·塞缪尔·奈（Joseph Samuel Nye Jr.）出生于1937年，在新泽西州一个小型农业小镇长大。他在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获得本科学位，随后作为“罗德学者”（Rhodes Scholar）前往牛津大学（Oxford），最终在哈佛大学取得博士学位。他于1964年加入哈佛教员队伍，开启了长达六十余年的学术生涯，并迅速崭露头角，成为国际关系领域颇具影响力的学者。

在1970年代，奈试图解释诸如跨国公司（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s）、跨国社会运动（transnational social movements）以及国际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等新兴力量在全球政治中的日益重要性。换言之，正如他在1977年与罗伯特·基欧汉（Robert Keohane）合著的影响力巨著中所说的那样，这是为“相互依存政治分析”（the political analysis of interdependence）提供理论框架。这本书名为《权力与相互依存：变迁中的世界政治》（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World Politics in Transition），常被视为“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的奠基之作。

然而奈本人并不认同这一标签，他更倾向于称自己是“自由现实主义者”（liberal realist）。但他也认为，标签本身并无太大意义。2017年他在接受《哈佛公报》（Harvard Gazette）采访时说：“我认为，把人归类进理论范式中，往往会阻碍思考，而非促进思考。”

奈最具代表性的学术贡献，或许是他提出的“软实力”（soft power）理论。若说他早期的研究致力于揭示“相互依存”的重要性，那么软实力则深入分析了全球权力的本质。用奈在其著作《注定要领导：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Bou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中的话来说，其核心思想是：“如果你能让他人想要你所想要的，那你就可以节省胡萝卜和大棒。”

奈的“软实力”概念在理解美国持久国力方面具有关键意义，尤其是在许多人认为美国正在走向衰落的时期。他在接受《哈佛公报》（Harvard Gazette）采访时表示：“我审视了我们的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然后说，还有一样东西缺失了，那就是通过吸引与说服而非强制或付费来实现目标的力量。”

奈的研究方法强调了一国文化与公民社会的影响力，使人们意识到，权力的衡量方式不仅限于军队师团或航空母舰等传统硬实力。这一理念深刻拓展了国际关系中对国家影响力的理解方式。

奈直到生命最后仍活跃于写作与公共评论。他持续就“特朗普时代”的美国外交政策提出分析与警示，指出美国正在浪费其软实力。

在近期一次“政策播客”（PolicyCast）采访中，奈指出：“你一上台，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从北约盟友丹麦手中拿下格陵兰；或者说我们要重新夺回巴拿马运河，这唤起了整个拉丁美洲对美国帝国主义的疑虑；又或者你废除美国国际开发署（AID），这个机构本来是通过援助让美国显得更加仁慈的。”他说：“这些举动基本上表明，你压根儿不是在考虑‘美国优先’（America First），而是在推动‘美国孤立’（America Alone）。”

然而，奈始终相信美国吸引力的持久力量：“人们可以站出来批评政府，而这种批评可以由自由媒体予以发表——这一点吸引着外国人认同美国的价值观。所以从长远来看，我对美国软实力仍持乐观态度，因为我认为我们的社会具有强大的韧性。”

正如他上个月在另一场采访中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糟糕的时期，但我认为我们能挺过去。我毫不怀疑。正如我在回忆录的结尾所写的那样，‘我依然怀抱一丝谨慎的乐观。’这道光可能暗了一点，但它并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