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洪涛——九江抗洪回眸及其它
（二）98九江抗洪回眸
第二天一早，打车去“九江九八抗洪展陈馆”。展陈馆的位置，就在当年大堤决口的地方，展陈馆的后侧，就是茫茫大江。
天色微雨。当下的江南一带多是阴雨的天气。
车停下，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立的一幅红色城市雕塑，上写：“弘扬伟大抗洪精神，军民共建双拥模范城”。雕塑最上方，为一手持钢枪的军人剪影。对98洪水有记忆的人，都会知道在那场与天斗的过程中军人的分量。
（98抗洪主体文化公园广场中央的纪念碑）
这里其实是中共九江市委、九江市人民政府，于2023年所建的“98抗洪主体文化公园”。该公园建有一广场，广场前侧有简介，题写公园名字的那块石头呈现出洪涛的形状，体现出创作者的良苦用心。广场中央是带底座的纪念碑，纪念碑身以镂空形式标示出“1998”的字样。底座四周，除一面镌刻凝结抗洪精神的题词外，其它三面是浮雕，展示当年抗洪的场景。广场后边，就是“九江九八抗洪展陈馆”。展陈馆整体造型像一艘船，颇似2019年退役于九江的“九江号护卫舰”，上有红旗高高飘扬。
进得展陈馆，迎面看到的就是一方电子展示屏，上写，“惊涛骇浪铸精神”，配以极有气势的雕塑画。在第一块展示牌上，简明扼要地给出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及九江遭受洪灾的信息：
“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长江在孕育中华文明的同时，也给民族记忆留下了有关水患的伤痛。1998年，中国南北江河同时遭遇百年罕见特大洪水，作为长江中游重要节点城市，九江因江湖水位双重施压和洪水长时间浸泡，城区干堤出现决口，凶猛的洪水瞬间涌向九江城区，给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造成严重威胁。
我划出的致灾重点：“江湖水位双重施压和洪水长时间浸泡”，即长江干流本身的高水位、鄱阳湖高水位，以及堤防遭受的长时间浸泡。
江、湖水位高，原因在于流域降雨量大（为历年同期的1.5~2.0倍），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洪水；而堤防长时间遭受浸泡，原因在于洪水期长，6月份鄱阳湖与长江上的水文站已开始出现超警戒水位，至8月份，长江上经历了六次洪峰。显然，这些都为不可抗力。尽管，鄱阳湖入长江的湖口在九江市的下游，但九江市距离湖口太近，无疑，下游入流的增加，进一步抬高了长江的水位，下游高水位顶托上游，偏于上游的九江段水位同时增加，简单来说，就是干流洪水叠加了入流洪水。
接着，又有长江（九江段）水文电子沙盘，以平面、立面结合的形式，展示九江周边河流情况，以方便参观者对洪水来源的理解。
总之，“江、河、湖洪水不断遭遇，洪峰叠加，致使长江九江站和鄱阳湖水位长时间、大幅度超过历史最高水位。”当年最高水位23.03m，历史最高水位22.2m（展陈馆资料）
（长江（九江段）河流与鄱阳湖的关系（据电子沙盘修改））
（九江市、长江与鄱阳湖湖口的位置关系）
（九江城防剖面示意图（据电子屏资料修改）
“8月7日13时10分，九江市西区长江城防大堤4-5号闸口之间的堤岸出现泡泉，继而发生决口”。
后我查专业文献，由该文献可得出这样的认识【1】：
堤防下游，即坡脚处的渗流最具潜在的危险，碰见高水位的情况下，渗流有可能形成管涌，管涌引起塌陷，最后导致堤防破坏，此所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是也！
九江堤防破坏，大致情况如此。
江水，比市面高太多，一时间，“洪水祸九江”……
于是，九江保卫战决战打响。全民参战，总参战人数达33875人；尤其是，人民子弟兵组成抗洪部队，驰援九江。有一组雕塑，名为《逆行者》，表现出子弟兵逆着惊涛骇浪，奔向抗洪第一线。
这里，让我扯远一点：看着雕塑艺术让我眼眶湿润，计有两次，一次是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那是看到了置于大厅中表现全民抗战的群雕；再一次就是在这里。子弟兵为救民于水火，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参战战士，几乎天天泡在洪流里，那是我抹不去的记忆……最危急的时候，完全是用血肉之躯组成了“防洪墙”。语言是贫乏的，还是看看照片吧！事实上，这里展示的多组照片，我在学校的课堂上对学生展示过多次。
（奔向抗洪第一线的子弟兵——《逆行者》（摄于九江九八抗洪展陈馆））
（展陈馆照片，照片下文字：抗洪官兵舍生忘死，跳进激流漩涡，用身体挡住洪流。）
（展陈馆照片，照片下文字：英雄部队的旗帜迎风飘扬）
决口既已发生，就需以科学的方法堵口，自然，有一整套的方案，这里，略去方案图及其描述。随后，北京军区某集团军奉中央军委命令，派222名官兵连夜乘专机驰援。
为什么是他们
因为他们握着抗洪杀手锏——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技术，这是一项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的成果。
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技术原创于该集团军，时在1996年。当年，该集团军在河北饶阳抗洪过程中，创造性地利用该技术成功堵复决口，立下抗洪战功。这是在和平年代，继承“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优良传统而取得的胜利。后为了对该技术予以总结，我曾参加过其中的一些工作，因而有所了解。我以为，这项由该集团军原创的抗洪技术，通过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已成为被我国在抗洪堵口方面的一项重要的实用技术。
8月9日7:00，采用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技术，开始作业，8月12日18:30，堵口成功（本年度7月份“钢木土石组合坝封堵技术”已先在洞庭湖安乡县段堵复决口过程中建功，是继饶阳堵口后的再次成功应用），“九江堵口成功不仅创造了中国水利史上的奇迹，也创造了世界防洪史上的奇迹。”（展陈馆资料）
我数了数，只是参加抗洪的将军就达16名之多。
其实在中国，无论是抗洪抢险，还是抗震救灾，在最危险的时侯，在紧急的时候，在最需要啃硬骨头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的，往往是军人。就以水利工程而言，非常艰难的水利水电施工，往往都有武警水电部队的参与。
写到此，我想回忆一下1998年的“水文气象”情况。
1997-1998年，地球遭受20世纪以来可能是最强的厄尔尼诺现象及拉尼娜现象的双重袭击，全球范围内气候异常。专业文献指出：每当厄尔尼诺事件发生，第二年，我国夏季多出现南北两条多雨带。即异常的气候导致了极端的天气出现【2】。就九江地区而言，“两度入梅”，遭受两次强降雨的袭击，出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罕见的大洪水；就长江流域而言，遭受了1931年、1954年之后又一次全流域的大洪水，为20世纪排名第2的全流域型大洪水；就全国而言，从南到北，都遭受了暴雨洪水的袭击，珠江、长江、嫩江、松花江、闽江并发特大洪灾。其中珠江流域之西江所遭遇的洪水频率为百年一遇，为20世纪第二位的大洪水；长江干流先后经历8次洪峰；哈尔滨站遭受自1898年以来最大洪水的袭击，闽江洪水为20世纪最大洪水【3】【4】。全中国都在抗洪，全世界都在看中国抗洪，自然，也惊动了联合国。
这就是当年大自然的表现，是水文现象的“重现”。
既用了“重现”一词，历史上真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1931年，“南起百粤，北至关外，江河同涨，悲声处处。受灾区涉及16个省的672县(市)”，其中江、淮水灾最为严重，时任全国救济水灾委员会主席宋子文曾叹曰:“如此水灾之大，所费金钱，纵无限量，所筑堤岸，纵极强固，亦无术抗此洪流。”【5】
我们对洪灾损失做个简单的对比：
1931年，江淮水灾，“鄂、赣、浙、皖、苏、鲁、豫8省合计受灾人口5127万，占当时人口的1/4”；“全国死亡人数约40万。”1998年，全国29个省、市、自治区遭受洪涝灾害，受灾人数达2.23亿，死亡3004人【6】【7】。
对比死亡人数，就可以知道，新中国在水利建设、在防洪减灾方面所取得的伟大成就。
补充一句：1998年的洪水，在位次上要弱于1954年。但中下游大部分河段水位却高于1954年，河道情势、河湖关系变了。但幸运的是，1998年的损失要小于1954年【8】。
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与洪水作斗争的历史一直相伴，人类不可能完全免却洪灾，人的力量一定小于大自然的力量，否则，不会有“不可抗力”一词。但积极致力于防洪减灾工作，可使损失减少到最小，为趋利避害，水利必须做到可持续发展。
（洪流中的石佛（摄于九江九八抗洪展陈馆））
看完展陈馆，走出展室，却发现室外侧还有一块展板，那该是最后一块展板，我看到其上的照片，又一次感动非常。我将这块展板上的人物称作“石佛”，其伫立于洪流中，不动如山岳。我看到了照片上的齿孔，带着岁月的痕迹，但岁月消褪不了英雄们的精神。照片下有文字，说出了每位参观者的心声：
“党中央，中央军委一声令下，数万子弟兵前赴后继，开赴九江灾区。他们风华正茂，视死如归。二十多年后，回望历史，眼眶湿润，激情依旧!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英雄的中国人民子弟兵！”
（未完待续，马吉明，图片除标注外均源自网络）
参考文献：
张我华,方仲将,任廷鸿.九江大堤溃坝渗流的可靠性分析[J].浙江大学学报（工学版）,2005, 39(7):第976-982，1081页。（该文献另有对前人工作的归纳总结：溃口宽度达62 m.该堤段处于凹岸,溃口堤段自1968年兴建以来虽未发生过重大险情，但每年汛期下游坡脚渗水比较严重.溃口发生前堤段下游坡后有较多渗透变形迹象,堤防下游坡脚处出现了3个冒水的管涌泉眼,1h后堤顶塌陷,出现2m左右大坑,随后发展为堤防溃口.）
张丹桦.厄尔尼诺之患——1998年特大洪水[J].中国减灾,2016,0(6X):24-27
详参赵春明，《20世纪中国水旱灾害警示录》，黄河水利出版社，2022年。
张丹桦.厄尔尼诺之患——1998年特大洪水.中国减灾,2016,0(6X):24-27
详参赵春明，《20世纪中国水旱灾害警示录》，黄河水利出版社，2022年。
展示馆中所标示的全国死亡人数为4150人。可能统计的时间有异。
详参赵春明，《20世纪中国水旱灾害警示录》，黄河水利出版社，2022年。
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局1954年长江的洪水[M]. 武汉: 长江出版社, 2004. 1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