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群体时间焦虑的话语表征与反思

青年群体时间焦虑的话语表征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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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目的】时间不仅定义人的本质存在,人类的时间话语还具备表征个体心态、生活状态以及社会文化的功能,据此可以观察相应的文化。【方法】随着传媒技术的进步,社会逐渐进入加速时代,社会时间的延长挤压了个体的自由时间, 通过对青年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文本进行分析,能揭示青年群体的相应状态。【结果】青年时间焦虑话语表达主要围绕年龄焦虑、衰老焦虑、主体丧失焦虑以及社会比较焦虑等主题展开,其焦虑产生的原因与资本、时间道德化以及媒介呈现等相关。【结论】青年时间焦虑话语既是一种群体情绪调节的表达,而是一种情绪感染机制,具备社会动员效能。

关键词:青年群体;时间焦虑;话语;情绪感染 

DOI:10.19483/j.cnki.11-4653/n.2024.12.003

本文著录格式:胡沈明,汪静雯 . 青年群体时间焦虑的话语表征与反思 [J]. 中国传媒科技,2024,31(12):19-24.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智媒时代西方社交媒体涉华舆论操纵及其应对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3BXW055;本文系江西省研究生创新基金课题“极化否定与间接抵抗:新闻专业危机中的个体表达与组织回应”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YJS2004100。

作者简介:胡沈明(1977—),男,江西九江,江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研究方向为媒介与社会变迁、网络舆论;汪静雯(2002—),女,江西南昌,江西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方向为网络文化。


导语

“焦虑的产生与个体需要满足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1],需要本为一种缺乏的状态,当个体需要得不到满足时,便会产生焦虑。焦虑也是一种情绪状态,处于焦虑状态中的个体通常会感到被不确定性包围,对潜在风险和未知事件有着敏锐的感知。在现代性社会中,随着个体流动、社会变迁、技术进步等加速运转,焦虑成为普遍现象;同时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个体表达成为可能,隐性焦虑发展为显性焦虑,并迅速演化为社会焦虑,成为“社会成员中普遍存在的一种心理紧张的不确定状态”[2]。当下青年群体中流行的时间焦虑,就具有这样的特征。时间焦虑是指“一种合理规划时间、充分利用时间和不能浪费时间的紧张状态,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行为表现和倾向”[3],是个体对时间流逝以及时间脱离自我掌握的紧张和焦急的情绪,通常表现为个体认为时间自主性和可控性的丧失。


与其他群体相比,青年群体正处于生理与价值观形成的重要时期,对社会的认知不全,更易产生迷茫、焦虑等负面情绪。此外,当今的青年群体是伴随着互联网成长的一代人,他们习惯通过社交媒体表达自己的迷茫与焦虑,因此,青年群体的时间焦虑现象与焦虑表达现象最为常见,探究青年群体时间焦虑的话语表征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NO.1 

文献综述

1.1 青年的概念界定

“青年既是一个历史的概念,也是一个年龄的概念,同时还是一个社会的概念”[4],要对“青年”做一个严格全面的概念界定并不现实,因此需要从不同视角和领域去分析“青年”。在生理学领域,身体发育和性特征被认为是界定青年年龄的标准,其年龄界定在 14—22 岁,而在社会学和教育学领域,青年被视为自我意识开始形成的时期,也就是 14—25 岁。而我国国务院对五四青年节中青年年龄的界定为十四周岁以上,二十八周岁以下的年轻人,因此结合我国实际国情与社会条件,将青年的年龄界定在 14—28 岁之间较为合适,而当下受时间焦虑情绪困扰的群体也是以95 后和 00 后的青年群体为主。


1.2 时间焦虑的缘起

与自然时间不同,社会时间是可以被划分的,在社会时间类型学中,时间可以划分为“个体层面的自我时间、群体层面的互动时间、官僚机构的制度时间以及社会文化层面的文化时间”[5],这四种时间层面的相互嵌入与互相牵制共同决定了人们的时间感受。而时间具有双重属性,包含了社会时间和个体自由时间两个时间维度,进行社会生产和社会性活动的时间是社会时间,而社会时间以外的时间则是个体的自由时间。随着社会变革加剧以及加速社会的到来,个体逐步丧失对时间权重分配的决定权,社会时间呈现出不断延长的趋势,不断挤压个体的自由时间,导致“个体时间荒”出现,进而带来时间焦虑。


对于时间焦虑的界定,不同学科有不同视角。心理学视角强调个体的心理感知,认为时间焦虑是“一种对时间感到紧张的状态”[6]。社会学科认为“社会加速下,人们的时间体验被改变和颠覆”[7],要求从社会结构的宏观视角去看待时间焦虑。而在传播学中,媒介内容和媒介技术是理解时间体验和时间焦虑的两个重要因素。总体而言,对时间焦虑的研究主要有三种视角:一是社会加速说,它认为社会加速导致了时间异化,个体因感到时间压力而不断焦虑;二是时间资源说,认为时间的稀缺性导致了人们对时间使用的恐慌,从而引发时间焦虑;三是时间混乱说,认为“媒介技术的出现使得个体时间观念从自然时间、钟表时间过渡到了媒介时间”[8],“时空关系的流动导致匆忙成为现代人的常态”[9],由此形成“无时间的时间”[10],导致时间焦虑。


上述研究虽然分析了时间焦虑的基本特征与产生原因,从静态的视角关注时间焦虑,但缺乏对时间焦虑的话语表达、符号表征的分析。人作为社会活动的主体,具有较强的社会适应性,焦虑不仅具有消极的功能,还具备积极的功能,探索青年时间焦虑的话语表达,也有助于发现其积极一面。

NO.2

青年群体时间焦虑的话语表达范式

互联网时代,青年群体的时间焦虑话语表达逐渐有了相对稳定的话语风格和频繁使用的话语表述,“形成了传播学意义上的话语表达范式”[11]。近年来,“90后养老”“00 后步入职场”“996”“秃头”“内卷”以及“95 后已经开始……”等表达时间焦虑的流行语充斥网络,此类话语表达范式的出圈无疑是当下青年群体时间焦虑情绪的外射。而青年群体时间焦虑话语表达呈现出不同倾向的特征指向,主要表现在年龄焦虑、衰老焦虑、自我消解情绪、同辈竞争焦虑等层面,由此引发了一系列有关时间焦虑的公共话语表达范式。


2.1 社会评价下的年龄焦虑表达

当代青年群体的年龄焦虑愈发突显,主要表现在社会评价下的年龄歧视日重。年龄歧视是指“一个年龄组对其他年龄组的歧视”[12],由于老年群体在生理和社会层面属于弱者,因此年龄歧视一般被认为广泛存在于老年群体中。但随着就业环境的变化与退休制度的调整,青年群体在职场中的生存环境愈发艰难,职场年龄歧视越来越严重,“35 岁的职场年龄门槛”让即将步入 30 岁的 95 后开始产生严重的危机感。另外,随着就业市场供大于求,职场对毕业生的要求也愈发严格,不少年轻人表示,企业既想要应聘者经验丰富,又希望应聘者年纪小,甚至有不少 00 后戏称,千万别说“00 后整顿职场,00 后根本进不了职场”。


除了职场中的年龄歧视所引发的年龄焦虑外,社交媒体也在不断营造对时间流逝和年龄增长的焦虑,大量社交媒体使用“95 后、00 后已经开始……”等作为文章的标题。同时,还产生诸如“90 后还在相亲,00 后已经离婚了”“95 后遭遇年龄危机”等表达。此外,女性的年龄焦虑更为明显,一大批青年女性在网络中自我调侃为“老阿姨”“中年妇女”“大龄剩女”。


2.2 自我感知下的衰老焦虑表达

衰老焦虑是对随着时间变化的年龄增长和外在形象生理上改变的在意。在社会加速发展的当下,人们对衰老的恐惧与日俱增,几乎每个年龄段都陷入了对衰老的社会性焦虑中。除了老年群体外,年轻群体对衰老的讨论也日益明显。当代青年群体的衰老焦虑主要集中在健康焦虑和容貌焦虑两方面,例如,近年来,脱发与失眠问题成为青年群体在网络中经常探讨的热点话题,从“90 后秃头”到“00 后脱发”,年轻人对健康问题越发重视,养生话题也随之走入了青年群体的生活,网络上出现了各种“00 后已经开始养生”的话题,还延伸出了“保温杯里泡枸杞”“带着护膝去蹦迪”等戏谑化表达。容貌焦虑也是青年群体日益关注的问题,女性青年群体中尤为凸显。从某种角度来说,年龄增长对男性而言意味着成熟和稳重,而对女性来说却意味着容颜消逝。2021 年,容貌焦虑成为一个焦点话题,在社交平台上引发了众多讨论,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深陷颜值和容貌焦虑,容貌焦虑逐渐低龄化。而容貌焦虑在网络中的走红,也随之带来了“身材管理”“皮肤管理”“追求白幼瘦”等有关容貌焦虑的表达,瘦身、美容、健身等日益成为年轻女性在网络中对抗容貌焦虑的表达方式。


2.3 时间剥削下自我消解的焦虑表达

数字劳动时代,技术的资本化使个体处于永动的工作状态之下,“钉钉”“企业微信”等时间管理软件成为资本操纵“打工人”的工具,“996 工作制”“义务加班”“deadline”“内卷”等话语成为时间剥削的印证,同时也是青年群体控诉资本的话语表达。面对日益严苛的时间剥削,青年群体尝试采用“佛系”“躺平”“摆烂”等状态来对抗时间焦虑,希望通过借助“佛系”的心态来表达其现实生活中频频受挫的焦虑情绪,并以此实现自我慰藉。同时,在面对数不尽的工作时,青年还会选择“摸鱼”来让自己的身心得到短暂的放松,例如,“带薪聊天”“带薪如厕”都是当代年轻打工人反抗时间剥削而形成的话语表达。此外,随着社会时间的不断延长,个体焦虑日益显现,青年群体由此产生“逃离北上广”“隐居”的想法,大城市昼夜不停转动的状态让人时刻处于被时间控制的焦虑中,引发了青年群体追求“诗与远方”的情感共鸣。近年来,大理、丽江等小城生活的舒适感也让青年一代开始享受旅居生活,而“逃离北上广”“旅居”“提前退休”等已经成为青年群体脱离时间控制,向往美好生活的重要表达方式。


2.4 竞速文化下的同辈成就对比焦虑表达

加速社会下,青年群体对“无法按时完成任务、时间紧迫、倒计时焦虑的心理状态正在逐渐弱化青年对时间的掌控感”[13],陷入被时间奴役的情景之中。日益激烈的社会竞争与媒介技术对社会的渗透,使青年对财富和知识的追求日益明显,不论是青年学生还是年轻“打工人”,都对成功有着较高的追求。但互联网对富裕生活的披露,让青年群体在“人生规划、成功获取等维度出现了急于求成、恶性竞速等倾向”,青年对短期内实现知识变现、跨越阶层和财富积累增长的愿望愈发强烈。各种“95 后都开始当博导了”“00后都已经买房了”“同龄人已经实现财务自由了”的话语在网络中广泛流行。同时,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让时间成为社会竞争的尺度,快速成功也成为当代青年群体的执念,“三十而富”“最年轻的……”“00后成为上市总裁”“20 岁全款拿下豪车豪宅”等话术不断刺激着青年群体。这种社会比较下的同辈压力也让青年群体深刻体会到对知识和财富拥有的焦虑,并引发了青年群体的“话语”抵抗,不少年轻人在这类话术的帖子下评论“十七岁全款拿下,不靠父母,不靠任何人,全靠自己百度搜的”“成功拿下一套房 我的破防”“我很尊重钱:没偷、没抢、没有”等来讽刺社会反复强调的时间焦虑句式表达。

NO.3 

青年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生成逻辑

相较于其他群体,青年群体对时间的流逝有着更为明显的恐慌和焦虑,网络的信息洪流也让青年认识到个体感知下的时间焦虑,已不再是单纯的主观感受,而是受到社会多种因素共同制约的结果。对青年而言,社会压力显性化、焦虑现象普遍化以及表达渠道公开化都是青年焦虑表达的引线。年轻人不再选择积攒负面情绪,自我消化,而是及时表达焦虑,通过感染他者寻求共鸣,以缓解自我焦虑情绪。这种公开表达的焦虑宣泄方式与时代变迁有着密切的关系: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速,时间标准的变化,全民性时间焦虑成为常态,尤其是有着强烈时间道德感的青年群体,更是深陷于时间焦虑,不得不借助网络话语的公开表达来缓解焦虑。


3.1 群体层面:时间道德化引发的群体秩序危机

时间道德化是指“以道德化的标准衡量对时间的利用,以此判断个体行动”[14],时间的过度道德化则是以道德化的标准约束和剥削自我。时间的道德性是人所赋予的,通常表现为对珍惜时间和充分利用时间行为的赞扬。适度的时间道德化能够促进人们对时间的合理利用,但过度的时间道德化会导致个体主体性的隐退,从而引发社会的秩序危机。时间道德化的主体一般以青年群体为主,这是由于当代青年是社会劳动的主力军,且现代社会的时间流动性让青年获取成功要比上一代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这也就导致青年群体的休闲成为一种奢侈。时间过度道德化是当代青年共通的特征,由时间过度道德化引发的时间焦虑在青年群体中也就成了普遍状态,而这种状态往往能够引起同一群体的共鸣。随着网络的普及化,个体能够自由地交流沟通,并围绕某一话题表达观点,这就为青年在网络上公开表达观点和情绪提供了渠道与契机,各种关于时间焦虑的观点与情绪不断碰撞、使得青年之间的交流不断深入,引发更多青年的加入,进一步深化了网络中关于时间焦虑的讨论与话语表达。


同时,陷入时间过度道德化的青年,对无法合理利用时间而过度自责,将时间道德性内化于自我规训,外化于自我行动,进而陷入时间焦虑。工业社会之后,时间逐渐被商品化,社会对高效利用时间的强调深入人心,任何浪费时间的举动都会被谴责成不道德的行为,时间的道德性不断被强化。当下,个体需要按照既有的社会时间去安排自己的生活规划,以获取更高的效率,比肩同辈,如读书、就业、升职、成家等人生进程中的各个阶段都要符合社会时间安排,而违反这种时间分层的行为可能会遭遇歧视、失败,这使得个体必须按照道德化的方式去安排自己的人生规划。但过度遵循时间道德性牺牲了自我的感受,驯化了青年的主体性,使其丧失对时间的自主控制。时间过度道德化同样也作用于青年的工作和休闲时间,现在许多年轻人在下班后仍需要处理工作,青年被迫牺牲休闲时间来完成工作,以此获得在工作上的道德感。


3.2 媒介层面:媒介呈现对时间焦虑的建构

数字媒介的进化是人类从慢节奏生活走向快节奏生活的重要因素,尤其是数字技术的出现,打破了过往的时空限制,建立起了“亲密的数字关系”[15]。其实时间焦虑在数字媒介普及之前就已经出现,但这一时期的时间焦虑并没有发展成为全民性的社会焦虑,由于互联网的可连接性营造出了全民参与的舆论场,官方、资本、媒体与个体都可以散播情绪,使得时间焦虑被持续呈现在网络中。但媒体对时间焦虑的呈现并非镜像式的再现,而是通过各种复杂的程序来扩大焦虑情绪。因此媒介对时间焦虑的呈现并不客观,尤其是自媒体平台上各种夸大式的标题和宣传语,例如,“80 后要开始养生了”“90 后已经……”“一大批00 后涌入职场”等等。而碎片化信息时代,青年时刻处于信息接收中,这种极容易勾起焦虑感的话语套路无疑会被深受时间焦虑困惑的“95 后”“00 后”青年群体关注,转发、评论,以找寻情绪释放的出路,但摄入过量的焦虑信息又会反过来加剧年轻人的时间焦虑感,时刻处于对时间和年龄的恐慌之中。此外,资本力量还会通过媒介制造与贩卖焦虑,在消费主义的目的下对青年的时间焦虑进行鼓吹,并对极端成功个案进行过度宣传,片面呈现其光鲜的表面而隐藏其挫折面,最终引起青年对自身能力的怀疑。为了摆脱消极情绪,青年又转身投入海量信息中寻求解决办法,社交媒体又借此推出各种“30 天速成……”“如何缓解时间焦虑”等华而不实的鸡汤文,如此循环往复,导致年轻人陷入时间焦虑的迷宫,找不到出口。


3.3 社会层面:资本与技术合力下的时间异化

罗萨所描述的加速社会的异化后果在现代社会中已经有所体现,在数字资本主义下,数字技术已经嵌入资本主义的运行方式中,不断蚕食着青年的劳动时间以实现价值增殖。资本通过对技术和资源的垄断,完全打破了工作时间与休闲时间的区隔,青年的休闲时间在无形中转化成了数字劳动时间,导致社会时间不断延长,休闲时间不断压缩,线上办公成为青年工作中的常态。而这种时间界限的模糊,其实就是资本介入后侵吞青年的剩余劳动时间,将其变为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的结果,青年的休闲时间被不断侵占造成了时间的异化。在资本和数字技术的合力下,“用时间消灭空间成为速度社会奉行的圣经,所谓的休闲失去了应有的纯粹性”[16]。在青年时间焦虑的建构中,资本联合数字技术持续不断地向社会制造焦虑,造成青年对时间的恐慌。资本的语境下,时间就是金钱,而资本在逐利的趋势下,已然形成了从制造焦虑到贩卖焦虑的生产链,将时间焦虑内化于各类产品的营销中,来促使消费。过度资本化的操作不断强化着青年的时间焦虑,随着负面情绪的持续积攒,青年的反抗也就随之而起,但由于与资本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青年也只能通过“弱者的反抗”在网络上表达对资本制造与贩卖时间焦虑的不满。学者邹振东曾指出,“现实世界的弱势群体是舆论世界的强者”[17]。因此,在互联网时代,青年对时间焦虑情绪的宣泄几乎都是通过网络意见表达得以实现的。现代化社会中,时间成了一种权利,占据支配地位,似乎任何人都无法逃避时间的控制,尤其是被裹挟着卷入加速时间的青年个体,长期被时间禁锢,难免出现对时间的焦虑感。在网络空间的焦虑情绪表达实际上反映了青年自身的时间体验感,也是对时间异化困境的展现。青年个体在舆论场中公开表达焦虑情绪,不仅只是为了获得群体的认同,也是期望以公开表达的方式来反抗资本与技术合力下所造成的社会时间压迫。


NO.4

青年群体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效应及其引导策略

网络因其开放性和匿名性的特点,成为公众交流沟通的重要场所,而青年作为网络社会的生力军,是网络意见表达和情感表达的主体。处于个体意识和社会意识发展中的青年群体,对社会现实有着较强的好奇心,时常就社会现象表达自己的情感。在长期的网络话语实践过程中,熟悉网络的青年群体也逐渐掌握了一套在网络社会中通用的网络话语表达范式,即结合现实中的焦虑现象,在网络环境中创造与传播网络话语,将焦虑符号化,使其“成为唤起焦虑情绪的符号资本”[18],不断复制与传递以达到情绪宣泄或情绪感染的效果。青年群体在网络中的时间焦虑话语表达能帮助自我在公共领域寻求情感共鸣,完成焦虑情绪的消解,但也需要注意到公共领域中的时间焦虑表达可能造成集体性的社会讨论,加剧社会负面情绪的聚集,形成社会动员。因此,需要理解网络话语表达范式,以恰当的方式对青年群体予以适当调节和有效引导。


4.1 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积极价值

互联网的交流场域是一种情感场域,个体之间的情绪表达是具有感染性的。情绪感染是个体对他人的情绪产生感应和共鸣,通过共同的情感倾向获得集体性的情感强化,而时间焦虑作为一种具有极强情绪感染力的情感模式,更易在公共空间能够轻易地实现集体性的情感强化。在互联网场域中,青年群体可以接触到共同的焦虑信息,使用共同的焦虑表达方式,在“话语广场中”肆意表达情感,唤起集体成员的情绪共鸣,以获取情感支持。由于社交媒体具有核心关系的连接,关系又取决于情感,因此情感成为一种价值,一种社交货币。网络情境中的弱连接使个体能够在前台脱离自我的社会身份,自由地表达情感,并能及时获取网络陌生观众的支持。同时与个体性的生存和发展焦虑不同,时间焦虑是青年群体中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尤其是新媒体环境下,时间焦虑的散播达到了新的高度,个体借助网络的“焦虑符号”表达进行自我调适,有助于缓解时间焦虑的无节制扩散,从而调侃消解焦虑。


4.2 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负面效应

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为青年群体对时间焦虑情绪的公开表达提供了宣泄渠道,焦虑的公开化表达一定程度上释放了情绪,缓解了焦虑,但焦虑宣泄的增殖又会反过来加剧社会焦虑的扩散,对社会稳定造成一定的风险。青年的焦虑表达通常是青年出于自我感知下的主动表达,是个体紧张、忧虑、不安、无助等情感的对外释放。但互联网中的交流情景是由“临时的陌生观众”组合而成的,因此,青年个体在“陌生观众”面前展示自我情绪的时候,不会像现实生活中那样严格规范自我,其网络中的社交行为更接近于真实的“本我”,这就会导致青年在网络上对外释放焦虑情绪时,会失去自我控制,放任焦虑宣泄。此外,在资本营销的影响下,青年被迫接受时间焦虑的信息轰炸,导致时间焦虑感急速上升。青年的网络话语表达是青年群体精神世界的镜像,也是其核心诉求的表达,适当的时间焦虑表达能够帮助青年群体向外输出,向内思考,获得答案。但过度的焦虑表达,会让网络中充斥着负面情绪,导致青年无止境地接收网络中的焦虑情绪。


4.3 时间焦虑话语表达的引导策略

在焦虑情绪的宣泄、感染之中,人们很容易形成焦虑型团结,这也是青年群体乐于在网络中表达时间焦虑的原因。例如,“逃离北上广”“秃头”等表达可以轻而易举地引起大众的共鸣。就此而言,时间焦虑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个体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其产生的社会动员力不可忽视,需要加以引导。


深层解码青年时间焦虑话语。青年群体的时间焦虑话语表达是青年对生活和情感的表达,也蕴含着其朴素的情感期待。但在当前的青年思想工作领域,人们对青年群体的网络话语表达仅停留在浅表化阅读理解上,将青年的时间焦虑表达仅视为情绪的宣泄、对生活的抱怨,并未真正解读出青年所想要表达的直观情感和态度。因此,需要从“历时性、共时性、前瞻性三个层面对青年的焦虑话语表达进行深层解码”[19],关注青年话语表达背后的价值与需求,帮助青年群体跳出主观认知与个人视角,在给予青年群体焦虑情绪表达出口的同时,还需要用更有效的价值带领他们走出思想的迷雾。


推动主流媒体从信息引导向话语引导转变。传统引导强调议程设置,强调信息自身的作用,但焦虑表征为话语,其中信息功能降低,情感和关系功能强化,话语引导变为更重要的方式。青年群体的焦虑表达逐渐构成了一套话语表达范式,成为网络话语表达的组成部分之一,但这种焦虑话语的表达一定程度上为话语生态带来了挑战,因此,转换观念,强化主流话语引导的主体地位十分重要。主流媒体需要担负起传播主流话语、引导网络话语的重任,要善于引导青年群体认清焦虑话语的本质,对网上弥漫的时间焦虑情绪保持理性的认知,不要随大流,更不能将其简单地视为信息引导。同时,主流媒体需要牢牢掌握好主流话语的议程设置权,当青年群体面对各类焦虑话语的冲击时,能够及时设置适当的议题,有效引导焦虑话语的转变。尤其当资本与媒体合力在网上营造焦虑情绪时,要及时出场,引导话语风向,防止焦虑话语的负面增长。


NO.5

结语

青年正处于人生规划中最为迷茫的阶段之一,长期的时间压力使青年一代急需一个发泄情绪的渠道,而社交媒体的存在无疑为个体情绪的释放提供了重要切口。青年的焦虑表达既是一种单纯的情绪宣泄,也能够获取情感共鸣,引发情绪感染。对于青年群体的焦虑情绪表达,我们应当理性看待,既尊重焦虑表达的权利,同时也需要对青年的网络话语的焦虑表达予以正向的引导,青年群体各种趣味化、自嘲式的话语表达固然是一种抒发焦虑情绪的途径,但也需要把握好网络话语表达的分寸,走出戏谑化和娱乐化的话语表达,以理性的方式达到情感上的共鸣。不过,在青年网络时间焦虑表达之外,我们也看到另外一种现象:在社会关系中尤其是婚恋关系中,青年则明显表现出不焦虑的情绪状态,此时时间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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