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老兵，风范长存——回忆联合国军参团吴震老团长

吴震同志  图源：作者提供

吴震同志于1923年1月出生在山东泰山脚下的一个农村，十几岁就参加抗日战争，在解放战争中南征北战。他常年在华北、中原地区作战，当过营长等基层指挥官，参加过解放开封等战役。建国后，他进入南京军事学院和北京政治学院等高等军事院校学习，长期在昆明军区工作，任司令部作训处长。

他曾在总参长期工作，出任过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国防武官、中国驻联合国军事参谋团代表团团长等职。20世纪80年代初，他回到部队任职，先任第66军副军长，后任天津警备区司令。在此期间，他是第六届全国人大代表，兼任天津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等职。

吴震同志于2007年1月21日逝世。悼词对他做出了高度评价：

我1970年进入总参工作时，吴震任副局长，与他直接接触不多，感觉他是位老首长，个子不高，显得精干、老练，待人亲和，一副老领导作风，有人叫他老吴。后来他去法国任职，我到驻伊拉克使馆工作，互相没有交往。

我们接触较多的时候是在1978年。当时我随他出差，陪他到海南、广州、武汉、郑州等地，大约有20天。工作之余，两个人一起散步聊天，比较投缘。我们谈天说地、谈个人经历、谈天下大事，相互有了较多接触。他说他虽在家乡只上过小学，但他博闻强记，在南京军事学院基本系学习成绩优秀，而且会背诵联共党史。后来又长期在国外工作，他有丰富的外交经验。

1979年，我随他到中国驻联合国军参团代表团任职，成了他的翻译、助手，有时兼任司机。虽然我们相处不到两年的时间，但他对我影响深刻，令我终生难忘。离别时有些依依不舍，我称他为“良师益友”。

后来，他当上了天津警备区司令，但我们仍然保持了长期交往。2007年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我不胜悲痛，与一起工作过的战友到天津参加了他的追悼会，表达了悼念之情。

我随老吴到军参团任职时，中国刚与美国建交。由于军参团原团长调任他职，吴震接任，成为军参团第三任团长。在纽约期间，吴震同志作为老军人、老外交官，主动开展联合国活动，展现了高度的政策水平和外交活动能力。

思想解放，主动开展对外交往活动

我们在纽约参加联合国会务等繁忙工作，结交了许多联合国和当地社会人士。当时，由于中美长期处于对立与隔绝状态，相互交流较少，许多美国人对我们非常好奇，希望更多了解中国，也愿意同我们交往与合作。中国使团经常举行招待会，邀请一些美国朋友参加，增加他们对中国的了解，促进对中国的友好感情。我们平时也举办一些小型宴请活动。

汉斯·摩根索  图源：网络

记得有一次，一位美国朋友把他的老师汉斯·摩根索带到代表团做客。摩根索当时已是知名的国际关系专家，他的《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风靡全球。那时摩根索虽然年事已高，仍然高兴参加晚宴。当场，他有点感到不适，幸无大碍，我们虚惊了一场。

李约瑟、鲁桂珍夫妇  图源：网络

还有一次，英国知名科学家李约瑟夫妇在纽约逗留，也被他的美国朋友带到代表团做客。我们得知他在欧洲和美国都享有名望，著有《中国科学史》等专著。席间，我们对他及夫人鲁桂珍给予了热情款待。有一位在花旗银行工作的朋友，他父亲是在中国参加过抗日战争的美国老兵，对中国怀有一份深情，特意请我们到他们家中做客。

彼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老吴思想解放，外事经验丰富，主动展开外交活动，积极介绍中国，结交了一些朋友，为中美关系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

掌握政策，应答得体，展现外交智慧

当时，我们也常常参加一些国际研究机构和公司举办的午餐会，有人会提出一些问题，老吴都应答得体，增加了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

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伊朗国内掀起了反美浪潮。11月4日，伊朗数百名学生在德黑兰占领美国大使馆，扣留了52名人质，把他们的眼睛蒙上，显示出一副祈望被解救的痛苦形象。

伊斯兰革命中被扣押的美国人质  图源：网络

当时美国电视一天24小时连续播出，令人触目惊心，引起美国国内恐慌不安。当政的卡特总统束手无策，后来采取的营救行动又惨遭失败。这次事件导致美国人质被扣押444天，直到1981年1月20日，新任总统里根履新才得以结束，许多人认为这是美国历史上的一次屈辱。

1981年1月，美国人质在被关押444天后从伊朗返回美国。  图源：环球时报

老吴对美国人说：“伊朗扣押人质事件表明，美国在世界上虽然强大，但也无法主宰世界。世界各国需要合作才能维持稳定。”

那时，有的美国人有些看不起中国，认为中国落后。老吴对他们讲：“中国虽然落后，但中国人民团结，敢于斗争，在朝鲜战争中打败了美国。中国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善于学习，一定会强大起来。”如今，我们的国力增强，经济高速发展，面貌日新月异，实现了老吴——中国一定会强大的热切愿望。

坚持斗争，中国第一次派出军参团联络官

在联合国，有个鲜为人知的机构，即联合国军事参谋团。军参团由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的军事代表组成，每两周举行一次会议，出席会议的代表都是军人。开会时，他们身着军服，在联合国总部显得威严端庄。

军事参谋团是联合国安理会下属的一个常设机构，是由五个常任理事国军队的参谋长派出代表组成的。联合国成立之初，曾设想组成一个由联合国主导的国际集体安全组织。军参团成立初期，一度搞得轰轰烈烈，并提出了一份雄心勃勃的庞大的联合国军的建设计划，试图组建联合国武装部队，以应对世界各地的武装冲突。然而不久，由于冷战爆发，美国和苏联严重对立，世界上出现了两大对立的军事集团，联合国的集体安全设想化为泡影，但军事参谋团这个机构一直存在，并定期举行会议。1990年海湾战争期间，军参团举行过三次高级别会议，行动令人瞩目。

吴震团长主持联合国军参团会议。  图源：作者提供

1979年吴震任团长时，遇到军参团联络官离任，五国在接任人选问题上出现争执。军参团联络官是负责军参团会议安排等工作的联合国职员，原来由美国、法国和英国先后派遣退休的军事人员任职，而中国和苏联一直未派人出任。

在军参团会议上，英美法的代表提出要根据个人能力遴选接任者，想继续由他们派人接替，排斥中国和俄罗斯派人，但中国和苏联提出五国享有平等权利，应由五国轮流派人担任这一职务。

一次，为准备会议发言，吴震同志通宵未眠，亲自起草请示电文。在他的领导下，我们取得了成功。此后确定了五国按顺序轮流派出军参团联络官，我国取得了平等地位。不久，中国第一次派出了联络官，多年后又派出了第二位联络官。

吴震关注我国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问题，多次向联合国有关官员进行咨询，为日后我们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进行了大量的调研和筹备工作。如今我国已成为联合国维和行动的重要参与国，中国蓝盔活跃在世界许多冲突地区，为维护世界和平作出贡献。

身着军装，参观西点军校

1979年我们到联合国代表团任职时，中国与美国刚刚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军事关系开始启动。世界著名的美国西点军校距离纽约不远，那里是一个风景点，经常有人到校园游览，观看军校学员操课活动。

西点军校（West Point） 图源：网络

西点军校开设有中文课。中文教员希望多与我们中国军人接触，以便更多了解中国，给学员讲授新的知识，因此他们经常到中国代表团来访。我们热情接待，送给他们一些宣传材料，邀请他们观看中国华北大阅兵的电影。

1980年初，时任西点军校校长的古特帕斯特将军特意邀请吴震团长去军校参观访问。说起这位校长有一个传奇的故事。他原任北约盟军最高司令，是四星上将。退职后，福特总统任命他为西点军校校长，但军校校长军衔限定为三星中将，不过古特帕斯特自愿降低军衔，欣然接受任命，军衔由四星改为三星，成为美国军人的一段佳话。

吴震团长（左二）参观美国西点军校。右二为时任西点军校校长的古特帕斯特将军，左一为作者。  图源：作者提供

1980年，我们是中美建交后正式走进西点的中国军人。当时我们身着军装，参观了校园。古特帕斯特将军在办公室介绍了学校情况。中午请我们到学校大食堂与学员共进午餐，吴震团长向数千名学员讲话，招手致意，学员们挥舞餐巾表示热烈欢迎。晚上，校长特别举行晚宴招待我们。

此后，随着中美军事关系不断发展，两国建立了交流机制，我国许多军方领导人都到过西点军校参观访问。

写在最后

1981年，老吴离开纽约到国内任职。他回到了部队，先后担任副军长、天津警备区司令。不过，我们仍然保持接触，有时去天津看望他。他讲过，作为一名军人，要注意培养三种能力：

这三种能力对于我们的成长至为重要，至今仍牢记在心。

斯人已逝，风范长存，良师益友，永志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