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教师如何成为真正的“读书人”

汤丰林（北京教育学院）

AI时代，特别是以ChatGPT、DeepSeek等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涌现，给教师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这些挑战体现在教师的角色危机、专业发展途径到教学方式变革等方方面面。特别是一度热炒的“机师”是否会取代“人师”的问题，更是给教师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身份冲击与角色危机。在这样的大变革时代，各种知识信息可随时信手拈来，各种疑难问题可随时询问智能体。那么，教师是否还需要通过阅读来实现专业发展呢？答案是肯定的，但要回答好这个问题还需要立足于AI时代来反思为师之本。

首先，我们需要从“机师”和“人师”的角度来反思为师之本。谈到这两个词汇，其关键点不在于“机”和“人”，而在于“师”。“师”是与“生”相对而生的，当我们说“师”的时候，一定是将其放在师生关系中定义其内涵与功能的。在这样的关系中，通常都是以师之“我”面对生之“你”，在“我”与“你”的关系中形成师生关系。因此，“我”既是师生关系的起点，也是教育的起点。这一逻辑关系也就是“立德树人”的内在逻辑，即以“师”之立德，达到培养“新人”（树人）的目的。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们给“机”冠之以“师”的时候，其实是泛化了“师”之内涵，淡化了“师”之育人功能。这是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最前沿的“机”都没有形成那个让教育真正发生的“我”。因此，为师之本的核心在于“师”之“我”的不断提升与完善。在这样一个自我提升与完善的过程中，教师的阅读不仅不能少，还应该加强，要让教师成为AI时代的优秀阅读者。

其次，我们需要从“阅”与“读”的视角来反思优秀阅读者的本真。《说文解字》中对“阅”的解释大致有三层内涵，分别是具、数、容，即所谓“具数于门中”。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对信息的浏览、捕捉与筛选。“读”则是“诵”之义，因此，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对信息的解析、理解与建构。如果从教师阅读的视角来看，“阅”重在能力，重在泛与精的“阅”之能力的培养，以及静心与持久的“阅”之习惯的养成 ；“读”则重在建构，即在对阅读材料进行解析与理解的基础上，建构新知识或重构新思想。因此，一个优秀的阅读者需要有宁静的内心、专注的目标、有效的方法与良好的习惯。当然，需要说明的是，AI时代的教师阅读不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文本材料阅读，还应该包括与AI智能体的交流与讨论，并与充分的社会生活实践相结合，让自己能够在更高层次的阅读中，创新思维并重构知识与思想观念，以更好地应对AI时代的新要求与新挑战。

刘伟（北京市育英中学）

阅读不仅是知识的传递，更是情感的培育和批判性思维的锻造。在AI时代，教师的阅读不仅关乎自我成长，更关乎如何以人的智慧和温度，为学生提供认知、情感与社会支持，让他们超越算法的隐蔽支配，成为独立而有尊严的个体。

在这种语境中，我认为教师应该首先坚持经典阅读。按照卡尔维诺的理解，经典是“那些我们总是重读而非仅仅听说过的书”。它是经过时间淘洗，最终留下来的结晶之物，里边储存着人类的精神密码。在算法“噪音”无比喧嚣的当下，我们尤其需要仔细谛听经典中的人性之声。众所周知，教育不仅是信息的传递，更是心灵的对话、价值观的塑造和批判性思维的启蒙。而这一切的根基，在于教师作为“有生命的智能体”所具备的人文底蕴与思想深度。而阅读，尤其是经典阅读，正是这种底蕴与深度的源泉。如今，AI技术正试图将知识标准化、将学习效率化，教师需要通过阅读经典，唤醒对复杂性的认知，超越对知识的标准化理解，进而避免沦为算法的奴隶。

其次，教师应该坚持深度阅读，这是我们对抗信息碎片化的必修课。在算法推荐和短视频主导注意力的时代，人类的思维正变得日益扁平。我们习惯了快速浏览、即时反馈和浅层互动，却逐渐丧失了专注、反思与逻辑推演的能力。而教师若仅满足于这样的信息消费模式，便难以引导学生走向更高阶的思维。深度阅读要求教师与文本展开缓慢而艰苦的对话，在反复咀嚼中形成自己的见解。读一篇《岳阳楼记》，如果不求甚解，几分钟就过去了。但只有反复涵咏，才可以体会到“天下”情怀对个人悲喜的超越。这种阅读不是知识的简单获取，而是思维方式的锤炼。唯有经过这般训练的教师，才能在课堂上穿透AI生成的标准答案，激发学生的独立思考。

最后，批判性阅读是教师应对技术霸权的思想武器。过去我们常讲“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今天，AI作为一种认知工具首先需要被批判性地检视，我们不能把AI生成的内容当成“客观性”真理，其背后的数据偏见、算法黑箱与资本逻辑都值得我们警惕。教师若缺乏批判意识，极易将技术工具视为不容置疑的权威。这种批判视角绝非否定技术进步，而是帮助教师在拥抱AI的同时保持清醒，教会学生辨别技术的边界。例如，当学生用DeepSeek完成写作时，教师需要引导他们思考：哪些问题是AI能回答的，哪些是它无法理解的？人类的创造力与伦理判断究竟特殊在哪里？这些问题的答案，正藏在教师平日阅读积累的思辨框架中。

教师阅读的终极意义，在于让教师成为“更好的人”，进而培养学生成为“更好的人”。当技术让世界加速流动时，教师的阅读恰恰要做那个“缓慢而坚定”的支点，通过经典与历史对话，通过深度思考抵抗浮躁，通过批判精神守护清醒。唯有如此，教育才能在技术的狂飙中保持人的温度，让学生在算法的包围中依然认得清自己、看得见他人、想得明白何为值得过的人生。这是阅读的力量，更是教师的使命。

庞孝瑾（北京市朝阳区教育科学研究院）

伴随着AI时代的日新月异，知识的更新变革与发展越来越迅速，教师只有学会如何阅读，如何学习，如何通过阅读来学习，才能满足教育对未来创新人才培养的需要。

众所周知，当前世界各国已经将人才竞争转移到与教育、文化、素养等相关的竞争上，而这些软实力正是国家综合实力的核心体现，国民阅读素养的高低已成为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标准。面对国际竞争，面对我国到2035年建成教育强国的伟大使命，更需要人们通过阅读形成共同的理想、共同的道德标准和共同的价值观，阅读恰恰是形成人的共同信仰和价值追求的关键。

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蓬勃发展，让教师和学生陷入了AI智能阅读与写作的舒适圈，阅读的便捷与高效的写作，不免让我们担忧：AI时代还需要阅读学习吗？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弄清楚两个问题：第一，AI和人的本质区别是什么；第二，阅读的本质是什么。我们都知道，AI是通过不断进化迭代，凭借海量数据、强大算法、高效算力，可以代替人类完成很多复杂而精细的工作，包括教师在阅读与写作教学中培养学生能说出、写出语句工整、意境优美的诗句、作文、文章等，这些AI都能轻松完成，甚至比人类完成得更好、更快。但AI完成得再好，也永远不会有生命、感情和发自心灵深处的人性体验。因此，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AI生产的现成答案。面对学生利用AI完成的作业、写作等，教师要积极引导和鼓励学生，主动去思考答案背后的理念、思维与原理等，培养他们的质疑与分析问题的能力。学生思维品质的发展和思辨能力的提升，都需要教师通过大量行之有效的阅读训练。教师这种特殊的职业决定了教师在AI时代也必须把读书作为一生中的修养。教师不仅要重新认识阅读的价值，提升阅读的整体认知能力，更要在阅读中进一步丰富对人的精神世界的体验。

AI时代的教育，正在受到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和应试教育等因素的影响。师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知识与技能的学习所裹挟，教师没有更多时间和精力自己阅读和指导学生阅读书籍。改变这种现状，教师不仅要掌握先进的AI技术工具，通过人机协同优化教学策略，挤出更多时间去阅读，去引导学生关注大自然中细小而美好的事物，更要回归阅读的本质，在阅读、思考、表达中提升阅读素养，丰富学生的阅读体验与思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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