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特朗普重返白宫后，大肆运用关税手段，迫使其他国家屈服于他的意志，加剧了全球各国的不安和焦虑情绪。在东南亚国家中，越南尤其容易受到特朗普关税战的影响，越南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规模位列世界第三。2024年，越南与美国的双边贸易额接近1500亿美元，其中越南顺差高达1240亿美元，是2017年的380亿美元的三倍多。
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黄氏霞的文章对特朗普第二任期内的越南与美国关系进行了展望，文章阐明了越南面对特朗普2.0时期的关税挑战中包含的危险与机遇。文章认为，越南在与美国的经济合作中，必须坚持务实的态度，把握机遇。如果能够明智地应对，越南不仅可以避免特朗普关税战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可以加快推进经济转型的关键改革，将潜在风险转化为增长和改革的机遇 。
越南应对特朗普贸易逆风：转危为机
Vietnam Navigates Trump’s Trade Headwinds: Making Virtue Out of Necessity
作者｜黄氏霞
作者简介丨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所区域战略与政治研究项目高级研究员。
译者 | 戴俊宇
来源丨https://www.iseas.edu.sg/articles-commentaries/iseas-perspective/2025-26-vietnam-navigates-trumps-trade-headwinds-making-virtue-out-of-necessity-by-hoang-thi-ha/
2025年3月，越南工贸部部长阮鸿延访美。图片来源网络
特朗普总统重返白宫后的头两个月，便积极运用关税手段，迫使其他国家屈服于他的意志，全球的焦虑情绪都在加剧。在东南亚国家中，越南尤其容易受到影响，该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位列世界第三，仅次于中国和墨西哥。2024年，越南与美国的双边贸易额接近1500亿美元，其中越南顺差高达1240亿美元，是2017年380亿美元的三倍多。这一迅速增长主要源于特朗普第一任期内发起的中美贸易战，这场贸易战加速了制造业从中国向东南亚的转移，跨国企业为规避美国关税而将产业迁往东南亚。
鉴于越南对美贸易顺差目前已占其GDP的近三分之一，河内必须谨慎行事，以维护其经济利益。本文探讨了越南为降低成为特朗普关税主要目标的风险而采取的持续考量和主动措施。这些举措包括通过官方和商业渠道与特朗普及其政府进行接触，以及做出先发制人的承诺，购买更多美国商品和服务，以解决双边贸易不平衡问题。在越南国内，关于应对特朗普关税威胁的政策讨论也集中在加强原产地规则和本地成分要求的执行，以防止“越南洗货”——即通过越南转运货物以规避美国关税的做法。与此同时，越南政府正在积极吸引美国公司的投资，尤其是在高科技领域，这与越南将科技和创新作为经济发展关键驱动力的国家战略相一致。报告认为，虽然在特朗普2.0的领导下，越南与美国的经济关系可能会面临短期的阵痛和混乱，但越南应该做出战略调整，旨在提高出口产品的越南制造比例，加强国内产业，提升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把贸易中的挑战转化为经济转型的催化剂。
越美贸易对越南的重要性
得益于全球化，越南经济蓬勃发展。2023年，越南贸易额占GDP的比重达到166%，位居地区第二，仅次于新加坡。2024年，越南经济增长率达到7.09%，位居东盟各国之首，这主要得益于强劲的出口表现。2024年，越南出口总额达4055亿美元，相当于该国GDP的85%，其中近三分之一销往该国最大的出口市场美国。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对美贸易顺差达1240亿美元，占其GDP的三分之一。
在特朗普第一任政府时期，越南与美国的贸易大幅增长，并在拜登政府时期保持了持续增长，这得益于中美贸易战导致供应链加速从中国转移。2017年至2024年期间，越南对美出口年均增长率高达16.7%，同期越南对美贸易顺差的年化增长率更高，达到18.2%。得益于这一势头，越南自2016年以来连续九年保持了整体贸易顺差。
然而，这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数据背后，是越南与美国和中国之间错综复杂的贸易关系。越南严重依赖来自中国（其最大贸易伙伴和最大进口来源国）的原材料和中间产品来生产和组装运往美国的最终产品。此外，越南最大外国投资者新加坡的很大一部分投资都来自中国，这进一步凸显了中国在越南的深厚经济影响力。鉴于这些复杂的联系，越南通常被视为越南已成为中国商品的“贸易渠道”和“避风港”——其中包括“中国制造”经越南转口贸易至美国，也包括中国企业在越南投资，把“中国制造”的中间产品制作成最终产品进入美国市场。
在特朗普第二届政府的领导下，越南作为“避风港”的地位可能不复存在。特朗普对美国存在巨额逆差的国家的商品强行征收一系列关税；其中包括对所有中国商品征收20%的关税，对所有美国进口的钢铁和铝征收25%的关税，以及对除某些豁免行业外从墨西哥和加拿大进口的商品征收25%的关税。 此外，特朗普的互惠关税计划预计将给全球贸易带来重大不确定性和干扰。越南专家估计，在基准情景下（可能性为50%），美国可能会提高对越南进口产品的关税，使其与越南目前对美国商品征收的5.1%的关税相当，高于目前WTO规则规定的2.2%，这可能会增加40亿美元的关税。在负面情景下（可能性为25%），美国可能会如特朗普此前做出的普遍关税声明那样，对从越南进口的产品征收10%的关税，这可能导致越南2025年整体出口增长下降1.5-2个百分点，GDP增长下降0.2-0.3个百分点。
另一个关键风险是，如果特朗普政府加大对中国原产商品的惩罚力度——重点关注企业国籍和所有权，而不仅仅是进口地——那么，对跨国公司来说，将供应链从中国转移出去以规避美国关税将不再可行。此外，特朗普倾向于将关税威胁作为外交政策工具，这将给考虑将供应链转移到越南的外国公司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并可能扰乱越南近年来稳定的外商直接投资流入。
越南正处于国家发展的关键时刻。越南共产党总书记苏林正在推动雄心勃勃的经济转型“新时代”，并设定了大胆的目标。其中包括确保2025年GDP增长8%，并从2026年起在未来二十年内保持两位数增长；越南的愿景是到2045年成为一个发达的高收入国家。
鉴于越南雄心勃勃的经济目标和政治需要，与美国保持稳定而强劲的经济关系是其领导层的首要任务。实现两位数增长的关键在于保持强劲的出口业绩和强劲的外国直接投资流入。据估计，越南的GDP增长率要想在2025年达到8%，其对外贸易总额必须至少增长12%。与此同时，政府启动了大规模基础设施项目以推动增长，包括新建铁路、高速公路、发电厂和机场扩建。这些大胆的公共投资得益于越南较低的公共债务水平，2024年其公共债务仅占GDP的33.8%，是东盟国家中最低的，部分原因是外债占比下降。越南外债占GDP的比率从2019年的47.1%下降到2023年的32.7%，这得益于强劲且持续的贸易顺差。
为关税做好准备
近几个月来，如何预防和应对特朗普政府可能加征的关税已成为越南激烈政策讨论的主题，众多行业利益相关者、经济专家和政府都参与其中。与中国和一些美国盟友不同，如果特朗普对其出口征收高额关税，越南几乎没有反击的空间。2017年至2024年间，越南从美国的进口额徘徊在80亿至130亿美元之间，河内对华盛顿几乎没有影响力。这加剧了越南将出口市场多元化到美国以外的紧迫性——这一战略在正在进行的政策讨论中越来越受到重视。然而，这种转变需要时间，并且在日益加剧的保护主义背景下面临着激烈的竞争。与此同时，越南领导层似乎敏锐地掌握了特朗普的交易策略，并正在采取灵活务实的策略与特朗普及其政府接触。
河内通过官方和商业渠道主动与特朗普总统及其政府接触，寻求通过先发制人地购买更多美国商品和服务来缓解双边贸易不平衡。越南政府正在审查对美国商品征收的关税，并鼓励增加美国产品的进口，特别是液化天然气 (LNG)、农业、飞机、人工智能芯片和高科技产品。这些举措不仅有助于解决美国的贸易担忧，也加强了越南与特朗普第二届政府优先考虑的美国关键产业的经济相互依存度。2025 年 3 月访问华盛顿特区期间，越南工贸部长阮红典和美国贸易代表杰米森·格里尔见证了多项协议的签署，总价值达 41.5 亿美元，其中包括越南石油和天然气公司从美国各同行购买更多液化天然气、燃气发电厂设备和服务以及生物燃料的协议。
转危为机
追求绝对平衡既不现实也不可取；越南对美国的出口对其经济增长仍然至关重要。更具策略性的应对措施是，越南政府和企业应该抓住这一充满挑战的时机，推动大胆的经济结构调整，以增强长期竞争力和韧性。越南的目标不仅仅是抵御特朗普2.0的四年，更要将这些破坏性因素转化为政策和结构改革的催化剂。
首先，越南需要更严格地遵守原产地规则并提高本地含量，以防止越南被用作规避美国关税的工具。许多越南专家和商界领袖强调，有必要将关税威胁转化为加强供应链中“越南制造”的动力，加大对生产流程和技术的投资，以提高本地附加值。在这方面，越南应与美国在海关管理方面加强合作，调查原产地欺诈和非法转运，并核实合格原产地和本地增值成分。例如应加强越南与美国在2019年《海关互助协定》（CMAA）框架下海关合作的积极势头。
除了努力提高产品的越南成分外，越南企业还在实现供应来源多元化，以避免美国对中国原产商品的审查对越南企业的影响。中国在世界供应链中占据主导地位，能够提供价格具有竞争力、种类繁多且规模庞大的产品，这一直是越南工业化长期以来面临的挑战。随着美国关税威胁的迫在眉睫，政府政策和行业战略都在加速多元化发展。这些举措不仅有助于减少受中美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影响的风险，也有助于缓解过度依赖以中国企业的供应链带来的风险。
对现在的越南，发展国内产业、提升产业价值链的动力变得愈发紧迫，苏林将科技创新置于国家发展的首位。加速越南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已成为其在2040年人口红利窗口关闭前摆脱中等收入陷阱的战略要务。为此，吸引高质量的外国投资（尤其是来自美国公司的投资）不仅能增强越南的工业能力，还能使越南更深入地融入美国供应链。英特尔、英伟达等美国主要科技公司已宣布在越南进行新的投资。吸引美国公司并非易事，因为这需要完善越南的法律和监管框架，精简官僚机构，进行人力资源开发，并升级基础设施——而这些正是越南政府正在积极努力的方向。这些驱动因素之间的协同作用应该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既能增强越南的经济实力，又能提升其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
结论
越南一直以务实和机会主义应对特朗普第二任期可能带来的贸易挑战。越南的重点是培育两国的企业伙伴关系，将越美经济关系定位为互利共赢的关系。越南积极通过官方和商业渠道与特朗普政府接触，承诺增加购买美国商品。通过必要的权衡和政策调整，越南不仅可以避免特朗普2.0带来的最坏影响，还可以加快推进经济转型的关键改革。这些改革包括实现产品供应来源多元化、加强原产地规则的执行，以及在美国主导的高科技供应链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如果能够明智地应对，这些挑战可以成为经济转型的催化剂，将潜在风险转化为长期增长和改革的机遇。
编辑 | 戴俊宇
校对 | 遇美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