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些人将内卷的压力、生活困境、教育的紧张归咎于“外地人抢资源”时,他们的脾气却从来不敢去面对真正的结构性问题。
近日,一段北京地铁5号线乘客辱骂农民工的视频引发了大众关注。2025年4月17日,赵某在北京地铁5号线车厢内因座位问题,辱骂两名邻座务工人员:“跟要饭的似的”“弄一身灰在这挤”,并自称“管一千多人”。被骂乘客之一是从事装修行业30余年的64岁务工者,其儿子胡先生表示,父亲当天刚结束工作,工服上沾有灰尘但未影响他人。面对辱骂,被骂乘客保持克制,仅解释“连靠背都没挨上”,但赵某峰持续言语攻击。好在此时一名女乘客挺身制止,主动换座并安抚被骂者:“我愿意跟他挨着,没事儿。”
事后,警方通报,违法行为人赵某(男,61岁)因扰乱乘车秩序,已被依法作出行政拘留的处罚。
看完这个视频之后,我们真应该给那位女士点一个大大的赞啊!她不仅用语言制止辱骂,更以行动支持被歧视的劳动者,这一举动被各大媒体称赞“不仅是维护了打工人的尊严,更是维护了这座城市的文明素养”。
而那个歧视务工人员的赵某,他自认为自己衣服整洁,但他心里却蒙着一层傲慢与偏见的尘土。
看到这位六十多岁的大爷,我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在公交车上自称“正黄旗人”以“通天纹”标榜优越、辱骂外地人的大妈。
“正黄旗大妈”以清朝贵族后裔自居,赵某则以衣着光鲜为荣。两个人虽然表现不同,但内核却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把身份符号异化成了道德豁免权,似乎是试图用虚构的优越感来填补现实中的失落。
大妈的“通天纹”是对封建等级制度的拙劣模仿,赵某的“工装羞辱”则是现代消费主义催生的阶级鄙视链。前者沉湎于历史虚无的荣光,通过炫耀自己户口的所谓的优势,来用想象中的血统荣耀,填补现实中的阶层失落。后者则匍匐于物质主义的脚下,用他想象中的优越感来补偿自己在和别人对骂过程中的道德劣势。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歧视,其实无非是演绎着一场“精神返祖”的闹剧。
在我看来,歧视其实是弱者的武器。当一个人无法通过能力获得尊严的时候,他便会转向虚构的身份特权来寻求慰藉。
当农民工用双手筑起城市的天际线,当外卖骑手支撑起都市生活的毛细血管,一些人为了凸显自己的价值感,为了维系自己脆弱的心理平衡,他们就以户籍、方言、衣着为盾牌,将他人贬为“他者”,把自己异化成某种道德制高点,用一种虚构的特权来满足自己的尊严。
只是,某些人将衣着光鲜异化成某种道德制高点的时候,他们却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城市的高楼大厦是由衣着朴素农民工浇筑的,都市的繁华是靠满身尘土的务工人员们托举着的。当大妈以“正黄旗”自傲时,她脚下的公交车或许正驶过农民工参与修建的立交桥;当赵某嫌弃务工人员的工装脏的时候,他乘坐的地铁可能正穿梭在被歧视者用汗水掘通的隧道。
所以说,为什么这种歧视者非常令人厌恶呢?因为,他们的这种歧视往往针对的是那些无辜的比他们自己更弱势的底层人民。
当一些人将内卷的压力、生活困境、教育的紧张归咎于“外地人抢资源”时,他们的脾气却从来不敢去面对真正的结构性问题:比如,公共服务分配不均、户籍制度壁垒……他们只敢在自己虚幻的优越感当中自我囚禁,真正的问题却被他们巧妙的转移。
而他们所造成的这种歧视,却如同慢性毒药一样,撕裂着社会之间的信任。
在这件事情当中,自认为衣着光鲜的赵某对务工人员的工装进行羞辱,这其实还暴露了一个社会病灶:社会上有一种对体力劳动的系统性贬低。
在古代,科举制度就鼓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价值观,
现实当中,一些家长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也会经常说一句话:你要是不好好努力学习的话,那你将来就会去工地搬砖!
而我们的职业教育更是被污名化成“差生收容所”。
社交媒体也用“精致生活”来制造幻觉,一些人把城市打工人在网红店里的精致糕点和工地上的盒饭来进行刺眼的对比。文案还写着“努力读书改变命运”。
似乎在某些人看来,西装革履的996就是所谓的“奋斗”,而沾满油污的工装就是“失败者”的标签。
这种割裂正折射出当代社会的精神分裂:我们享用着体力劳动创造的物质繁荣,却用“人上人”的优越感践踏劳动者的尊严。
当然,这背后其实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比如,农民工似乎只能在低薪、高危、无保障的“次属市场”挣扎,而城市居民则垄断了“体面岗位”,
虽然,我们的瓦工、电工等技能劳动者收入已超过部分白领,但他们仍然被贴上“低端”标签。
这种“高薪低尊严”的悖论,其实是因为我们现在的经济结构将体力劳动视为“可替代性资源”而非“创造性活动”。企业普遍将工人定位于生产链条末端,从而忽视他们职业发展的需求。这就导致劳动者陷入到某种“高付出低认可”的尊严赤字当中。而这种现象就会形成某种固化的职业种姓制度。
而且,有些时候,农民工的劳动和收入也是严重不匹配的。体力劳动者普遍缺乏社会保险和企业年金。而当劳动者无法保障自己的职业尊严的时候,社会偏见便有了滋生的土壤。“劳动光荣”就成了一句空洞的口号。
再加上我们口头上虽然赞美“劳动光荣”,行动中却以“脏乱”为耻。因为我们人类心理上对于“干净”“体面”有自己的偏好,体力劳动者的“肮脏”“低端”会让一些“精致人”感觉到丢脸。
总之,一系列的原因,让体力劳动者沦为了鄙视链最末端的“隐形人”。
破除这种局面,让劳动者重新找回尊严,这可能需要我们社会从各方面共同的努力,比如,完善和重视我们的职业教育,不要让我们的职业教育变成家长们“差生收容所”的恐慌,让所有的孩子都能有光明的未来。
从认知上,给孩子们从小培养职业平等的观念,在媒体上,我们可以让更多劳动者的贡献可视化,重新塑造我们“劳动光荣”的观念,不能让“劳动光荣”只停留在口头赞美。
在经济上,建立完善的保障制度,当技术工人收入超过办公室职员时,“劳动贵贱”的偏见也将不攻自破。……
而在我们身边,地铁上那位仗义执言的勇敢的女士,她用自己的身体力行,用一句铿锵有力的“我愿意和他挨着”,打破了某些衣着光鲜的人骨子里试图对尘埃者的空间霸权。击碎了一些所谓的体面人对“谁配享有公共资源”的权力博弈。这位女侠的不再沉默,实实在在的维护了劳动者的尊严和整个社会的文明。所以,她真的非常值得大家的称赞!
我们中华文明本身就具有最深厚的道德积淀。今天,我们的文化传承不仅仅应该停留在穿汉服、诵经典的仪式上,更应该让文明成为流淌在血液中的自觉。只有当工装上的灰尘不再被视作污渍,而成为城市生长的年轮;当劳动者的汗水不再被异化为耻辱,而升华为文明的勋章,我们才能说,这座城市是真正配得上“文明”这两个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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