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876年，甘肃的冬夜寒风刺骨，左宗棠裹着厚重的棉袍，站在兰州军械库前，眉头紧锁。

帐下亲兵点着火把，照亮一堆蒙着灰尘的旧炮，铁身上刻着“万历年制”的字样。这些是明朝留下的红夷大炮，已经在此沉睡了两百多年。当时左宗棠西征收复新疆，在四处收集军器物资时发现了这些大炮。

据《清史稿·左宗棠传》记载，这些火炮口径约120毫米，射程可达2公里，远超清军现役的“抬枪”——一种轻型火炮，射程不过1公里，点火还得靠火绳，慢得让人抓狂。

左宗棠试射了几门，发现明炮的铸造工艺精湛，炮管内壁光滑如镜，装填火药后，轰出的炮弹精准又凶猛。相比之下，清军的火炮形同废铁，常常炸膛误伤自己人。

左宗棠不是没见过好武器。他在平定太平天国时，就靠洋枪洋炮打过硬仗。可谁能想到，两百年前的明朝火器，竟比大清的家底还硬气？

左宗棠当即下令修复这些老炮，运往前线攻城，忍不住大发感慨：“利器之入中国三百余年矣，使当时有人留心及此，何至岛族纵横海上，数十年挟此傲我？”

对这事儿感慨的可不光左宗棠一个人。

乾隆年间，陕甘总督李侍尧在清查各地所存火炮时，发现府县上下全是大大小小明朝火炮。李总督清查一番后，出于维稳考虑，免得被贼人抢得，将这些炮一概封存。

顺便说个冷笑话：后面到了八国联军进北京时，北京城头上摆着的，仍然是两百多年前，明军用来轰努尔哈赤的同款大炮。

读历史每当看到这，都忍不住想：清朝这两百多年的时间，真是都活到狗身上去啦？

02

1521年，葡萄牙人开着武装商船，闯进广东屯门海域，想占个落脚点。明朝水师与葡萄牙人在屯门打了一场海战，不仅赶跑了葡萄牙人，还缴获了他们的武器——佛郎机炮。

这玩意儿是个轻型火炮，炮管可拆卸，装填快，射程1.5公里，完爆明军原有的投石机和老式火炮。据《明史·兵志》，明朝工匠迅速破解了佛郎机炮的结构，改良后命名为“发熕”，批量生产，配到沿海水师和北方边防。

到16世纪中期，佛郎机炮成了明军的标配，倭寇和蒙古骑兵见了都得绕道走。这波操作，活脱脱是明朝版的“逆向工程”，把洋人的技术变成了自己的杀手锏。

比如1560年的台州战役。那会儿，倭寇在浙江沿海烧杀抢掠，仗着刀法凶狠，常常冲散明军。戚继光琢磨出一套“三才阵”：每12名火枪手配1门虎蹲炮，分三排轮流射击，火力像浪潮一样绵延不断。

据明史记载，台州一战，戚继光的三才阵大显神威，倭寇冲锋刚到百米外，就被铅弹和炮弹砸得人仰马翻。战后清点，倭寇尸首中七成是被铅弹打死的，浙江明军的火器配备率也从20%猛增到45%。

到了明朝晚期，火器技术更上一层楼。

1620年代，上海士人徐光启跟耶稣会士学了点洋玩意儿，迷上了西洋火炮。他主持铸造的红夷大炮，重约1吨，射程3公里，威力堪称恐怖。

这玩意儿最著名的战绩，当属1626年的宁远之战，袁崇焕用这些红夷大炮守城，面对努尔哈赤的八旗铁骑，硬是轰出了守城奇迹。努尔哈赤本人被炮弹震伤，首次铩羽而归，不久后郁郁而终。

这场胜利，让红夷大炮名震天下。

顺便说下徐光启，这位仁兄不只是造炮，他还翻译了很多西洋数学和火器书籍，试图让明朝的科技跟世界接轨，《几何原本》就是他第一个翻译成中文的。

不过到了清朝，清军接手明朝的火器遗产，却让技术停滞了两百年——不但停滞，甚至还倒退不少。

到19世纪，清军的火绳枪射程还不到100米，射速慢得像蜗牛，火炮更是老掉牙，炸膛是家常便饭。清军的火器配备率始终徘徊在20%以下，八旗兵更喜欢用弓箭。

反观欧洲，在这两百年间，燧发枪取代了火绳枪，射程200-300米，每分钟能打3-4发，操作简单，雨天也能用。线膛炮横空出世，射程高达5公里，精度和威力把清军的火炮秒成渣。

鸦片战争前，英国的火器生产早已标准化，工厂流水线哗哗运转，火枪火炮质量稳定得像量产饼干。清朝呢？火炮还靠工匠手工敲打，炮管厚薄不均，炸膛是家常便饭。 

03

清朝的统治者是满族，靠马背上的弓箭打下江山。火器？在他们眼里就是汉人的小玩意儿，哪有拉弓射箭来得痛快。康熙在《庭训格言》里说得明白：“弓矢乃满洲根本，火器不过辅助。”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清史稿记载，八旗兵每天得练弓箭，火器训练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时，清军主力还是骑兵，火枪火炮只用来守城，压根没当核心武器。

还有，作为外族统治者，清朝对汉人一直防着三分，生怕火器落入“乱民”手里，威胁统治。政策上，最先进的火器只能八旗军用，汉人绿营军多半只能耍大刀长矛。

1760年，山东巡抚试着训练民兵用火绳枪，结果被乾隆一顿臭骂：“火器易为乱民所得，宜严禁！”火药生产也被满族把控，汉人工匠想私自调点火药？门都没有。这种“防火防盗防汉人”的心态，让火器技术的普及变得不可能。

再说清朝的军工制度，简直是创新的绞肉机。

1706年，一个叫戴梓的工匠造出一种“连珠铳”，能连发28枚铅弹的火枪原型，射程120米，射速比普通火绳枪快一倍。可清廷咋想的？觉得这玩意儿太猛，威胁弓箭的地位，直接把连珠铳封进仓库，戴梓还被流放到东北，郁郁而终。

最离谱的是，乾隆皇帝颁布的《军器则例》，规定火药配方和火器设计“永遵成式”，百年不变。结果呢？清军火药的硝石含量只有60%，打出去的炮弹跟放烟花似的。

总之，清朝200多年的历史，满族的骑射情结、压制汉人的政策、扼杀创新的制度，让明朝的火器遗产成了博物馆里的摆设。

不过清朝的停滞，可不只是火器的事，实际上，满清在整体文明程度上，都是跟着一起掉队的。

04

火器的停滞，只是清朝科技滑坡的一个缩影。

放眼整个科技领域，大清就像一辆老牛车，吱吱呀呀停在原地，而欧洲却像坐上了蒸汽火车，呼啸着冲向工业时代。

拿造船来说，明朝晚期，郑芝龙的舰队装备火炮战船，能跟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硬碰硬，船体坚固，火炮射程1.5公里。

可到了清朝，造船技术直接开倒车。道光年间，福建水师的战船还是木质平底船，每艘船火炮不到10门，射程勉强1公里。

康熙皇帝对西洋数学有点兴趣，找耶稣会士学过几何，但也就满足他那点好奇心而已。乾隆年间，皇宫里倒是造了些西洋风格的钟表，但那都是摆设，没人研究原理。

清朝在武器上的落后，其实只是表象，真正的病根在文化和思想上的全面保守。清廷一心复古，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孔孟时代，创新的苗头都被掐得一干二净。

更别提臭名昭著的文字狱。光是乾隆时期，文字狱就搞了上百起，各种杂书都可能被烧，理由是“妖言惑众”。士大夫吓得连笔都不敢拿，谁还敢研究火器、几何这种“奇技淫巧”？

清朝的保守，像一堵无形的墙，把科技、文化、思想全堵在过去。

05

读历史的时候，很多人都对中国近代史上的落后耿耿于怀。其实历史上，好些曾经辉煌的文明，因为种种原因，慢慢从舞台中央跌到角落。

比如16世纪的奥斯曼帝国，曾是地中海霸主，火炮技术一度领先欧洲。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时，奥斯曼的巨型火炮“乌尔班大炮”重达20吨，射程1公里，直接轰塌城墙。

但18世纪后，奥斯曼开始掉队。欧洲的线膛炮射程5公里，燧发枪普及战场，奥斯曼却守着老式火炮不放。

奥斯曼还拒绝印刷术，觉得手抄经书更“神圣”，结果科学书籍传播慢得要命。到1798年，拿破仑入侵埃及，奥斯曼军队的火枪射速每分钟1发，法军燧发枪3-4发，战斗力天差地别。

这些故事背后，总有相似的影子在作祟：闭关保守、缺少外部竞争、制度僵化。正如大清所谓康乾盛世，不过是两千年封建时代的回光返照，其实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