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南洋风云录”微信公众号
近年来，稀土元素作为高科技和国防工业的“工业维生素”，在地缘政治和全球供应链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中国作为全球稀土市场的领导者，其出口政策的变化对国际市场产生了深远影响。2025年4月初，中国发布关于7类中重稀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的公告。与此同时，美国与印度在关键矿产领域的合作伙伴关系不断深化，美国希望印度能够填补中国稀土出口管制所留下的空缺。
一、中国实施中重稀土出口管制
稀土元素包括镧、铈、钕等17种金属，广泛应用于电动汽车、风力涡轮机、智能手机以及国防装备（如激光器、雷达和导弹制导系统）等领域。中国凭借丰富的储量和先进的加工技术，长期主导全球稀土市场。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数据，2023年中国稀土产量占全球的近三分之二，加工能力更是占据全球的90%以上。
近年来，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和技术竞争加剧，稀土逐渐成为双方博弈的战略筹码。早在2010年，中国曾因钓鱼岛争端对日本实施稀土出口管制，显示了稀土作为地缘政治工具的潜力。2019年中美贸易战期间，中国多次暗示可能对美国采取类似措施，但并未完全实施。然而，自2023年起，中国开始逐步收紧稀土出口政策，包括禁止稀土提炼和加工技术的出口，并对稀土产品实施更严格的出口配额管理。
2025年4月4日，中国商务部和海关总署联合发布公告，对钐、钆、铽等中重稀土相关物项实施出口管制，明确表示此举旨在维护国家安全和履行国际义务。虽然公告未直接点名美国，但结合中美在半导体、关键矿产等领域的持续对抗，市场普遍认为这一政策主要针对美国。此前，中国已对稀土技术出口实施限制，例如2023年12月将稀土萃取分离工艺及合金材料生产技术列入禁止出口目录。这种技术限制不仅影响稀土原材料的供应，还阻碍了美国等国家发展自主稀土加工能力。
中国停止稀土出口后，美国首当其冲。美国高度依赖中国稀土，特别是在中重稀土（如镝、铽）领域，这些元素对高温磁体和国防应用至关重要。据估计，美国约80%的稀土进口来自中国。出口管制可能导致美国高科技和国防企业面临供应链中断风险，成本上升，甚至生产延误。为应对这一挑战，美国加速多元化稀土供应链，并加强与盟友的合作，其中印度成为重要伙伴。
二、印度稀土储量、开采和加工情况
印度拥有丰富的稀土资源潜力，但其开采和加工能力相对有限。根据USGS数据，印度的稀土储量约为690万吨，占全球储量的5%左右，主要分布在喀拉拉邦、泰米尔纳德邦和奥里萨邦等沿海地区。印度的稀土矿藏以独居石为主，富含轻稀土元素（如铈、镧），但中重稀土（如镝、铽）的储量较少。独居石通常作为钛铁矿和锆石开采的副产品，储量分布较为分散。
（一）
稀土开采现状
印度的稀土开采主要由国有企业印度稀土有限公司（IREL）主导。IREL在喀拉拉邦的Chavara、泰米尔纳德邦的Manavalakurichi以及奥里萨邦的Chatrapur等地运营矿场。这些矿场主要从海滨砂矿中提取独居石，年产量约为5000吨稀土氧化物（REO）。相比之下，中国的年产量超过24万吨，印度的开采规模仅为其2%左右。
印度的稀土开采面临多重挑战。首先，环境法规严格。稀土开采常伴随放射性元素（如钍和铀）的副产物，处理不当可能引发环境和健康风险。印度政府为保护沿海生态系统，对稀土矿开采设置了较高的环保标准，导致开采成本上升。其次，基础设施不足。印度的矿区多位于偏远地区，缺乏高效的运输和电力支持，限制了大规模开采。此外，印度对稀土的国内需求有限，过去主要依赖出口，导致开采动力不足。
近年来，印度政府开始重视稀土产业的战略价值。2020年，印度发布《国家关键矿产政策》，将稀土列为优先发展的资源。2023年，印度与美国签署了《美印关键矿产安全伙伴关系协议》，旨在加强稀土等关键矿产的合作。这些政策激励了IREL和其他私营企业扩大开采。例如，IREL计划在奥里萨邦新建一座年产1万吨稀土氧化物的矿场，并与澳大利亚公司合作开发新技术以提高开采效率。
（二）
稀土加工能力
与开采相比，印度的稀土加工能力更为薄弱。目前，印度仅能生产初级稀土氧化物，缺乏从中提取高纯度稀土金属和制造高端产品的能力。IREL在喀拉拉邦的Aluva设有加工厂，年产约4000吨稀土化合物，主要用于国内化肥和陶瓷行业。相比之下，中国拥有从矿石分离到合金制造的完整产业链，能够生产高附加值的稀土磁体和激光材料。
印度的加工短板源于技术落后和投资不足。稀土分离需要复杂的化学工艺和高能耗设备，印度在这些领域缺乏自主研发能力。此外，稀土加工对环境影响较大，印度严格的环保法规进一步限制了加工厂的建设。例如，2010年代，印度曾计划与日本丰田集团合作建设稀土加工厂，但因当地居民抗议环境污染而搁置。
尽管如此，印度正在努力提升加工能力。2024年，IREL与印度理工学院合作，开发稀土分离新技术，目标是到2027年实现中重稀土的商业化生产。此外，美国通过技术转移和投资支持印度建设加工设施。例如，2024年美印联合资助了一座位于泰米尔纳德邦的试点加工厂，计划生产用于风力涡轮机的稀土磁体。这些举措显示印度在稀土加工领域的潜力，但短期内难以达到中国的水平。
（三）
出口与国际合作
历史上，印度稀土主要出口到日本、欧洲和美国，以独居石和初级氧化物为主。然而，由于加工能力有限，出口产品附加值低，经济效益不佳。近年来，印度政府调整出口政策，鼓励加工后产品的出口，以提升产业附加值。2023年，印度对稀土出口实施新规，要求出口产品需达到一定加工水平，这与中国的稀土战略有相似之处。
美印矿产合作伙伴关系为印度稀土产业注入了新动力。美国通过《国防生产法》和《通胀削减法案》为印度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旨在帮助印度扩大稀土产能。此外，印度还加入了美国主导的“矿产安全伙伴关系”（MSP），与其他盟友（如澳大利亚和加拿大）共同构建替代中国的稀土供应链。
三、印度能否填补中国稀土出口管制的空白
中国对美国稀土出口的限制无疑为印度提供了机遇，但印度能否有效填补这一空白，需从供需匹配、产业链成熟度、时间周期和地缘政治等多个维度分析。
（一）
供需匹配分析
美国对稀土的需求主要集中在中重稀土和高附加值产品。例如，镝和铽用于高温磁体，是电动汽车和国防装备不可或缺的材料。2023年，美国稀土消费量约为2万吨稀土氧化物，其中80%依赖进口，主要是中国的中重稀土。相比之下，印度的稀土产量以轻稀土为主，中重稀土储量和生产能力有限。即使印度将现有产量全部出口美国，也仅能满足美国需求的10%左右。
此外，美国对稀土加工产品的需求（如稀土磁体和合金）远超原材料。印度目前无法生产这些高端产品，短期内难以直接替代中国的供应链角色。即便美国向印度提供技术支持，加工厂的建设和技术成熟需要数年时间，难以迅速填补供应缺口。
（二）
产业链成熟度
中国的稀土产业优势在于完整的上下游产业链，从开采、分离到高端制造一应俱全。相比之下，印度的稀土产业链尚处于初级阶段。开采规模小、加工技术落后、环保成本高，这些因素限制了印度快速扩产的能力。例如，IREL计划到2027年将产量提升至1.5万吨稀土氧化物，但这一目标仍远低于美国的需求量。
此外，稀土产业的规模化需要大量资本投入。中国的稀土产业得益于数十年的政府补贴和技术积累，印度则面临资金短缺和技术瓶颈。美国可以通过投资缓解部分问题，但印度的官僚体系和地方阻力可能延缓项目进展。例如，过去十年，印度多个稀土项目因环保抗议而推迟，类似风险可能影响美印合作。
（三）
时间周期
稀土供应链的重建是一个长期过程。美国自身的帕斯山矿（Mount Pass）从2017年重启到2023年才实现4万吨精矿产量，且仍需将精矿运往中国加工。印度的情况更为复杂，矿场开发、加工厂建设和技术转移可能需要5-10年才能形成稳定供应能力。在此期间，美国可能面临稀土短缺的风险，尤其是国防和新能源领域的关键项目。
为缓解短期压力，美国可能转向其他盟友，如澳大利亚和加拿大。澳大利亚的莱纳斯公司（Lynas）是全球第二大稀土生产商，已在马来西亚和美国设有加工厂，年产约2万吨稀土氧化物。加拿大也在加速开发稀土项目，预计2026年投产。尽管如此，这些国家的产量和加工能力仍无法完全替代中国，印度在短期内的补充作用更为有限。
因此，综合来看，储量结构、开采规模、加工能力和技术水平均限制了印度的供应能力。即使在美印合作的推动下，印度需要至少5-7年才能形成一定规模的稀土出口能力，且主要以轻稀土为主，难以满足美国对中重稀土和高附加值产品的需求。中国在国际中重稀土市场上的主导地位不会动摇。
本期编辑：俞欣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