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A的未来
作者：安德鲁·F·克雷皮内维奇
编辑：阿K
这些见解来自网络评估办公室（Office of Net Assessment），这是国防部的一个小部门，通过其独立分析，数十年来在五角大楼高层领导的战略规划和政策优先事项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虽然该办公室只有十几名员工，研究预算约为2000万美元（用五角大楼的话说就是“预算尘埃”），但它一再提供关键且经常是相反的分析，重塑了美国的战略思维。
然而，3月13日，美国国防部长彼得·海格斯（Pete Hegseth）下令“解散”ONA，并指示五角大楼管理人员将办公室员工重新分配到其他地方。他还取消了ONA现有的所有研究合同。在宣布关闭办公室时，海格斯还要求国防部副部长制定一项计划，以不同的形式“重建”办公室，使其结构“符合”秘书长的优先事项。但信息似乎很明确：ONA将不再作为战略思考的自治中心存在，该中心通过挑战传统智慧，经常提出关键且有时是颠覆性的见解。回顾办公室非凡的历史，这一决定显然需要重新考虑。
马歇尔项目
ONA成立于1973年，是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和国防部长詹姆斯·施莱辛格达成协议的结果。该办公室负责为国防部长提供有关美国和苏联军事竞争的独立评估，包括竞争的现状和趋势、美国相对优势和劣势的领域以及潜在问题和机遇的来源。“净评估”是该办公室特有的战略规划形式，由其创始主任安德鲁·马歇尔（Andrew Marshall）制定和完善。
五角大楼外的防务专家称他为“最著名却从未听说过的人”，而五角大楼内的人则简称为“尤达”。马歇尔领导该办公室长达四十多年，直到2015年退休。他要求员工对当前的传统智慧“保持不懈的怀疑态度”。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提供信息，而不是取悦他人。”这句话的意思是，ONA应该始终向权力机构说出真相。为了防止其调查结果被国防部的官僚机构阻挠或淡化，ONA被指示直接将其转交给五角大楼的高级领导人。
在ONA成立之时，美国国防决策者在与苏联的公开斗争中面临一个关键的战略问题：时间是在美国一边，还是在克里姆林宫一边？情报部门得出结论，认为经济规模约为美国一半的俄罗斯，尽管军费开支占GDP的比例与美国相同，约为6%，却能够以某种方式部署、维护和更新规模更大的军队。简而言之，如果中情局的结论是正确的，那么美国的长期前景将十分黯淡。
鉴于该问题的战略意义，ONA进行了自己的评估。与当时华盛顿的假设相反，它发现苏联的军事集结给苏联经济带来的负担远远超过中情局的预计。正如马歇尔所说，苏联领导人不是“创造奇迹的人”，而是将国家财富的更大一部分用于军事——他们很难甚至不可能长期维持这种努力水平。
换句话说，时间在美国这边，因此没有必要以弱势地位与莫斯科谈判。根据ONA的评估，CIA修改了估计，报告称苏联的军事负担占该国GDP的16%至18%。（事实上，冷战结束后出现的苏联经济数据显示，这一水平甚至更高。）
在短短几年内，ONA有时会得出与直觉相悖的结论，并仔细考虑敌人对特定美国军事项目的反应，这些结论将对国防战略产生深远影响。以B-1轰炸机为例。1977年，吉米·卡特总统取消了该项目，部分原因是美国拥有陆基和海基核弹头弹道导弹，因此不需要能够突破苏联防空系统的战略轰炸机。
但美国国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ONA）的分析为五角大楼高层领导提供了不同的视角：它指出，苏联对一个边境线超过37000英里的国家实行极权统治，对空中攻击的威胁非常担忧，并建立了一个名为PVO Strany的独立军事部门，负责部署世界上最庞大的防空网络。事实上，苏联在防空方面的支出往往超过其核力量。
按照这个逻辑，美国有充分理由继续部署B-1轰炸机：战略轰炸机计划将强化莫斯科在防空方面投入巨资的倾向，而其成本远远超过美国采购和维护B-1机队的费用。1981年，里根政府部分基于ONA的评估，重启了该项目。多年后，美国分析师计算出，苏联在防空方面的投入是华盛顿在轰炸机上的投入的十倍左右，但他们仍然没有能力击败美国的空袭。用他们的话说，苏联的防空计划是“代价高昂的失败”。
在其历史上，ONA同样擅长发现战争中可能被美国利用的颠覆性变化。在柏林墙倒塌的前一年，该办公室召集了一个名为“长期综合战略委员会”的小组。委员会成员包括前国家安全顾问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前北约最高指挥官安德鲁·古德帕斯特、哈佛大学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国防部政策副部长弗雷德·伊克莱、前国家安全顾问兼国务卿亨利·基辛格以及核战略家阿尔伯特·沃尔斯特特——这组成员反映了ONA能够吸引全国最优秀的战略思想家。
委员会发现，先进传感器、精确打击武器和快速提升的计算能力的出现，将带来一种全新且更有效的军事行动方式。苏联人将这一系列能力称为“侦察打击综合体”，而美国人则将其称为“精确打击”。评估预计，美国军方将在三年内通过“沙漠风暴行动”掀起一场“军事革命”。在之后的几十年里，精确打击行动几乎成为所有美国军事行动的标志性特征。尽管当时美国几乎垄断了这种形式的战争，但美国国家情报局还是敦促高级国防官员考虑，一旦对手获得类似能力，军方将如何适应，并提前几十年预测了中国军队的成功崛起。
对长期战略
或许，在提高美国政府对中国威胁的认识方面，ONA的分析比任何地方都重要。在苏联解体整整四年前，ONA得出结论，认为莫斯科正处于根本性的衰落之中，美国需要开始考虑北京。
办公室写道，高级国防领导人需要将美国军事的主要重点转向太平洋。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美国国家行动办公室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将注意力更多地转向了中国，并资助了一系列规划活动，这些活动表明，美国军方尚未制定出在发生中国入侵时保卫美国盟国的概念。
矛盾的是，尽管有这一早期开端，但美国军方仍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吸收这些见解。尽管ONA的研究结果促使美国空军和美国海军在2010年成立了海空作战办公室，以应对中国在西太平洋地区迅速扩张的军事能力，但这项工作因部门间的狭隘主义而受阻。
尽管如此，ONA仍继续推进，对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发展进行了新的评估。其中一个成果是“群岛防御”，这是一个新的概念，旨在遏制对美国盟友和位于所谓第一岛链上的安全伙伴的侵略。
第一岛链从日本延伸，途经菲律宾，一直延伸到印度尼西亚和新加坡。该概念以前所未有的详细程度描述了一系列突发事件，并介绍了如何调整美军和盟军以增强威慑力和防御力。群岛防御不仅对日本的国防规划产生了重大影响，其许多要素如今也出现在美国军方旨在维护西太平洋军事平衡的计划和项目中。
2016年，ONA还评估了如果美国与其他大国的冲突旷日持久，美国军方将面临哪些挑战。最初得知该项目时，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对办公室将资源用于探索当时看似奇怪的话题感到惊讶——特别是考虑到奥巴马政府希望避免将俄罗斯或其他大国描述为战略竞争对手。然而，尽管有保留，卡特还是批准了该项目，他早在克林顿政府执政期间在国防部工作时就受益于ONA的工作。
在旷日持久的战争研究中，有几项发现尤为突出。其中一项指出，美国需要开始建立“深层弹药库”——大量储存弹药。另一项呼吁在东欧部署强大的北约反介入/区域拒止防御系统，以遏制俄罗斯的侵略，并在威慑失败的情况下维持对该地区的成功防御。该办公室还指出了美国“民主武库”的主要问题，包括稀土金属等战略物资短缺、熟练劳动力不足，以及无法快速增加关键武器系统和弹药的生产，以在战争进行时为美军和盟军提供补给。
如果五角大楼官员在提出这些警告时予以重视，那么美国在六年后（即2022年）俄罗斯全面攻向乌克兰时，就会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亡羊补牢
鉴于ONA的过往记录，其评估在过去50多年里一直受到两党高级国防官员的高度重视也就不足为奇了。事实上，由于办公室的大部分评估都是高度机密的，上述例子只是五角大楼领导层以极少的投入获得惊人回报的工作的一瞥。
然而，由于办公室经常挑战五角大楼文职和军事官僚机构的主流观点和优先事项，该部门内一直有人认为没有办公室，他们的利益会得到更好的保障。这种情况并非本届政府所独有。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就像Hegseth的情况一样，对ONA的抵制通常发生在国防部长任期初期，也就是在部长尚未理解办公室的价值之前。
例如1997年，新任国防部长威廉·科恩曾考虑将ONA驱逐出五角大楼，并将其降级到国家战争学院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16年后，国防部长查克·哈格尔在确认任命后不久，就考虑完全关闭ONA。然而，在这两次事件中，前官员和战略家都极力为办公室的关键价值辩护。
在后一种情况下，来自两党的六名前国防部长（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多年的办公室工作经验）写信“强烈敦促”哈格尔“保留这个规模虽小但独特的办公室及其职能”。他们强调，办公室“在我们近代历史上最艰难的时期多次发挥了重要作用”。
黑格塞斯宣布，经过为期30天的审查，他打算“根据我的优先事项”重建办公室。然而，据一位熟悉办公室活动的人士透露，在黑格塞斯的17个优先事项中，办公室已经在7个事项上开展了工作。
正如黑格塞斯所建议的那样，创建一个新的ONA的想法将削弱使该办公室如此强大的特质。结合其在五角大楼内的独立性和自主性，ONA的秘密配方一直是其独特的网络评估方法，该方法于20世纪60年代末首次开发，并在半个多世纪中得到了完善和增强。一旦失去了这些配方和传统，就不容易重新建立。
特朗普政府上台之际，国家安全威胁可以说是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大的，而美国的财政状况也在迅速恶化。与此同时，在技术不断进步的刺激下，战争的特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演变。在这种环境下，对新兴威胁进行合理评估并提出应对新想法尤为重要。黑格塞斯可能会从其前任的经验中获益，并花时间确保不破坏尚未破坏的东西。他对ONA价值进行的为期30天的审查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避免犯下难以甚至无法弥补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