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传播对人的深层影响和控制体现在文化传统的改变。
一、引言
1975年,美国传播学者、新闻教育家詹姆斯·W.凯瑞提出“传播的仪式观”,主张传播是一种仪式,而不是信息传递,从而在认知上突破了传统的、主流的“传播的传递观”。传播的仪式观把仪式作为传播的隐喻,一方面依据传播与仪式之间“实然”存在的类同关系,另一方面依据传播应该是一种仪式的“应然”关系。关于前者,凯瑞在论著中已做阐释,国内研究者也进行过解读和探讨[1][2][3][4][5],本文不再赘述。关于后者,实际上涉及“传播的仪式观”的价值取向的问题。通过重温凯瑞的论著,再结合其他学者观点,本文认为:传播的仪式观的价值取向基于对传递观的价值取向的反思,凯瑞质疑传递观不符合自由民主精神,也给人们对社会秩序的认知带来混乱,传递观误导人们认为社会不过是一种政治秩序、经济秩序或心理疗法。仪式观则强调社会更应该是一种文化秩序或仪式秩序,这更符合人类本性。传播的仪式观蕴含着反对信息传递对接收者的控制,提倡公共生活和“会话”民主,崇尚社会秩序和社会整合等价值取向。
二、反对出于控制目的的信息传递
传播的仪式观“并非直指讯息在空中的扩散,而是指在时间上对一个社会的维系”。[6]它是作为传播的传递观的对立或竞争概念提出的。凯瑞在两篇论述“传播的仪式观”的文章《传播的文化研究取向》和《大众传播与文化研究》中,明确提倡传播的文化研究取向,倡导传播的仪式观,同时作为对照也频频论及“传播的传递观”,但他反对传递观在传播和传播学研究中的主导地位。在阐释传递观时,[7][8]凯瑞共计7次使用“控制”(control)一词。这种出于控制的目的而进行的信息传递,不符合信息传递中理应遵循的自主自决原则,也不符合人类追求的自由理念和价值取向。
三、倡导公共生活和“会话”民主
公共生活的衰落是凯瑞论著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他认为这与传播技术和传递观在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有关。在他看来,孕育和催生了传播的传递观的现代运输和通信技术重构了公共空间和公共话语,削弱了自由社区在组构理性的、民主的公共生活方面的能力,现代技术日益增加的传播效率给民主赖以存在的口语习俗和传统带来威胁。他以美国费城为例,阐释从18世纪生动活泼的都市化向20世纪私人性的郊区化的转变过程。工业革命时期的费城,公共空间网络密布,到处是小旅馆、咖啡屋、公共会议室、商品交易所、教会和公民团体,为公民协商和共治提供了便利和可能。到了20世纪,一系列技术革新接踵而至,并与二战后美国居民住房郊区化交织在一起,结果每项交通、通信或其他新技术都侵蚀一片公共空间。私家车库里的私人车辆取代公共交通,客厅电话取代城市广场,厨房冰箱取代超市,客厅电视取代电影院。[15]这些新技术使人们乐于局促于私人生活空间,而远离公共生活。人们对公共生活的疏离,大多与这些空间偏向的(媒介)技术发展息息相关。
四、崇尚社会秩序和社会整合
对传播的社会意义的重视是凯瑞提倡传播的仪式观的重要原因之一。他认为传递观不利于建构有序的社会模式,也不利于形成人们对社会秩序的正确认知,正是由于社会上人们对传播的传递观的迷恋,造成了社会模式的某种紊乱。在信息传递观的主导下,传播要么被政治行动者用作政治目的,要么被经济行动者用作经济目的,要么被用作心理疗法。用传播的传递观看社会,社会便是一种政治秩序,或者经济秩序,或者心理疗法。在凯瑞看来,社会生活中同样重要的仪式秩序遭到忽略或漠视,这种仪式的秩序“包括了对美学体验、宗教思想、个人价值与情感以及学术观念的分享”。凯瑞感叹:“我们现有的传播模式(指传递观)不是厘清现代文化之混乱,而是加剧了这种混乱,在许多重要方面,我们正在为长期被滥用的、服务于政治、商业与心理疗法的基本传播过程付出代价。”传播的仪式观着重传播对社会的序化作用。根据凯瑞的界定,“传播的起源及最高境界,并不是指智力信息的传递,而是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29]。从本质上讲,人更属于符号、文化或仪式动物,而不是政治、经济动物,因此,将传播视为符号(互动)、文化或仪式,更贴近人类本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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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明:武汉东湖学院法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编辑: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