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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战争夺去生命的父亲,家书里藏着他的未竟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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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5月,他第一次抱起刚出生的女儿。1940年8月,百团大战拉开了序幕,战事吃紧,他将妻女送到延安后方,临别时,还特意请人为他们一家拍下“全家福”。

“那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看,在爸爸怀里的我笑得有多开心、多快活。出生不满100天的小孩,哪里知道这竟是和您的生离死别呢……”


将军和父亲

1940年5月,太行山深处的八路军总部,37岁的左权第一次抱起刚出生的女儿。这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小心托着襁褓中的小生命,为她取名“太北”——彭德怀说:“刘伯承的儿子叫太行,你的女儿生于太行以北,就叫太北吧。

这一刻,将军握枪的战士之手,化作轻抚婴儿的慈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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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父女相伴仅三个月。百团大战拉开了序幕,左权决定将妻女送往延安。临行前,拍下了唯一一张全家福和同女儿的合照。照片中,他笑得灿烂,却不知,这是与女儿的永别。

直至生命的最后,在21个月的分离中,他只能用墨水和信纸丈量父爱的长度,他给妻子写下11封家书,对女儿的爱与思念,在战场硝烟的夹缝中滋长。

“买给北北的两件夏天衣服早就买就了,没有妥当(人)带故延至现在。衣服大了许多已改了一次,剪小一些,但还是大,大概明年还不能穿。”“本来买了两丈布给北北做夏衣,但买(得)太不好了,花得难看,不寄了,以后再说吧!”“托人买了两套热天的小衣服给太北还没送来,冬天衣服做好后送你。”也许在这位父亲的眼中,穿上花布衣裳的女儿,会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孩。可惜身系前线、相隔千里,对女儿的关心被距离限制,除了家书也只有衣服、银钱、牛奶、饼干、糖果等物资,能够跨过山海抵达妻女的身旁。

“太北身体好吗?没有病吗?长大些了没有?更活泼些了没有?”“北北的急性痢疾是极危险的事,没有侯大夫的医治是很难想像(象)的。你看到侯大夫的时候,请代为道谢几句。现在太北大病初愈希望很好保育,做爸爸的只要一有可能,不会忘记应尽的责任的。”“北北病后恢复情形如何,想来她不致再有病了。一定长得更大、跑得更快、更活泼更可爱更懂事了。没能陪伴在弱小女儿的身旁,没能亲自向救女儿一命的大夫致谢,想来会是这位父亲的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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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太北小鬼长途跋涉真是辛苦你了。当你们离开时,首先是担心着你们通过封锁线的困难,更怕意外的遭遇。”聪敏活泼的太北小家伙很远的离开,长久的不能看到她,当然更增加我的悬念。“延安的天气,想来一定很冷了。记得太北小家伙似很怕冷的,在砖壁那几天下雨起风天气较冷时,小家伙不就手也冰冷,鼻子不通奶也不能吃吗?现在怎样?半岁了,较前大了一些,总该好些吧!希当心些,不要冷着这个小宝贝,我俩的小宝贝。”在1941年秋写给妻子的第二封家书中,左权写道。这位在战场精密计算、运筹帷幄的左参谋长,总能不时想起与女儿相伴三个月里的种种细节。

作为八路军的副参谋长,左权给人的印象是感情内敛、沉闷严肃。但是,提到小女儿太北,他一副铮铮铁骨的硬汉形象就瞬间“融化”了。

“太北、北北、太北小鬼、太北小家伙、小宝贝、小天使……”这些对女儿的爱称,总会让看到的人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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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将军,也是父亲,透过一封封家书,左权的“双重”身影在太行山的烽火中渐渐重合。他持枪的手曾如此温柔地托起生命的重量,他签署作战命令的笔尖也曾勾勒出关于女儿无数温暖的想象。


战争与和平

“李田的小孩长得很好,能走了也能敬礼,当别人拿东西给他吃的时候,他可以不要妈妈,马上跟着来,要他敬礼做别的事(他能够做的),他都可以做,为着取得吃的东西,但一到手就会向母亲怀里跑去,拉也拉不住,很好玩。他还不会讲话,能喊妈妈、爸爸,但不知道谁是他妈妈、爸爸,乱叫一阵。想来北北一定很好玩,很可爱,对于妈妈她一定认识了 ,不会叫错,爸爸她一定忘记不认识了, 注意勿教她弄错了爸爸(一笑)。”不要忘记教育小太北学会喊爸爸,慢慢的给她懂得她的爸爸在遥远的华北与敌寇战斗着。”左权尽情想象着有妻女在侧的美好,盼望着小孩儿快快长大、懂事,知道她的爸爸在遥远的华北与敌人战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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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歌舞剧《烽火家书》演出剧照:送别妻女时,左权特意请人为他拍了一张“全家福”

在敌后的孩子们实在是太可怜了。李田的小孩长得很好,在上次大扫荡中得了病,竟长病而死了。大章同志的孩子寄养群众家中,亦不幸遭万恶的鬼子连同奶妈一齐枪杀了。 听说该小孩被鬼子打了一枪后,痛苦了好几个钟头才死,真是可怜。”在左权的家书中,好玩的“李田的小孩”死了,寄养在群众家中“大章同志的孩子”也死了,这些都深深的刺激着他身为一位父亲的心。

他深知,只有赢得了这让家国无宁日的战争,赶走了在华夏大地肆虐的侵略者,国家才能安宁,家人才能团聚。而他,为了这伟大的理想,只能舍小家为大家,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小宝贝小天使我真是喜欢她。现在长得更大更强壮更活泼更漂亮,又能喊爸爸妈妈,又乖巧不顽皮,真是给我极多的想念与高兴。可惜天各一方不能看到她抱抱她。哪里会忘记呢?在工作之余总是想着有你和她和我在一块,但今天的事实不是这样的。默念之余只得把眼睛盯到挂在我的书桌旁边的那张你抱着她照的像(相)片上去,看了一阵后也就给我很大的安慰了。”有国才有家,为了改变与女儿骨肉分隔、与妻子天各一方这一“今天的事实”,他只能写下:但为了工作,为了进步,为了于党有益,分别也就没有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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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太北的相片(寄来的相片收到了)及你对太北的描写,那样活泼可爱的孩子,更增加了我的想念。时刻想着如果有你及太北和我在一块,能够听到太北和爸爸妈妈的亲恳声音,能够牵着她走走,抱着她玩玩,闹着她笑,打着她哭一哭,真是太快乐了。”

这些写在炮火间隙的家书,是硝烟里开出的花,亦是铁血中流淌的柔情。牵着女儿走一走、抱着她玩玩,闹着她笑……这些未竟之诺,藏着一位将军对和平的期盼。


家、国的取舍

“如时局有变又在必要时可以寄养其他同志或群众家中均可,一切希你妥为处理之”“再重复说一次,我虽然如此爱太北,但是时局有变,你可大胆按情况处理太北的问题,不必顾及我。一切以不再多给你受累、不再多妨碍你的学习及妨碍必要时之行动为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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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歌舞剧《烽火家》演出剧照:妻子刘志兰收到左权寄来的家书
随着日本侵略军加大对革命根据地的打击,根据地的形势已到了极其危急的时刻。左权忍痛写下话语,让妻子“任意处置太北”。这并非是由于不爱,谁能下得了决心抛下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为革命为抗日抛下亲骨肉,虽无可奈何,却无能为力。这封看似“冷酷”的家书,或许是父亲用最深的爱为女儿赌一条生路,即便代价是永不相认

就在左权就女儿的“处置问题”交代完妻子后的第十天,日本军队出动大兵团突袭八路军指挥部,左权为了掩护彭德怀和大部队撤退,在山西辽县十字岭突围战斗中被炮弹击中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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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闲游与独坐中,有时总仿佛有你及北北与我在一块玩着、谈着,特别是北北,非常调皮,一会儿在地下、一会儿爬在妈妈怀里,又由妈妈怀里转到爸爸怀里来,闹个不休,真是快乐。可惜三个人分在三地,假如在一块的话,真是痛快极了。”他想象着女儿的成长,期待着战争结束与家人相亲相爱。只可惜,写下这封家书的三日后,1942年5月25日,左权永远牺牲在了十字岭上。

左权牺牲后,辽县万余民众签名请愿,经晋冀鲁豫边区政府批准,1942年9月18日,辽县正式更名为了左权县。左权,倒在了一片土地,也成为了一方土地,化作了太行山高高的脊梁。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封封家书穿越硝烟弥漫的战场,带着一位父亲对妻女无尽的思念与爱意。这些家书,是藏在历史褶皱里,至今仍留存着不会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消散的温度

今天,当我们重读这些沾着战场泥土的家书时,看到的不仅是一位将军的柔情,和那些作为父亲未能亲自说出口的“爱”,更是一个民族在至暗时刻挺起的脊梁,这种大爱,会在每一代中国人的血脉中回响。


“爸爸,1940年8月,您为我们娘俩赴延安送行,特抱着我与妈妈合影留念。那张照片我一直珍藏着。看,在爸爸怀里的我笑得有多开心、多快活。出生不满100天的小孩,哪里知道这竟是和您的生离死别呢……”许多年后,左太北将母亲交给自己的11封家书,编成了《左权将军家书》,它们不仅是自己未曾谋面父亲留下来的遗物,更是一个女儿将用一生解读的“父爱密码”。

2019年6月25日,左权唯一的女儿左太北逝世。如今,“北北”已追随着自己的父亲长眠地下,左权也终于将女儿“抱”在了怀中……


文       字 / 匡   凤
编       辑 / 胡文斌
二       审 / 蒋百稳
终       审 / 陈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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