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涌进69万人！杭州逛吃顶流，有人一吃就是三十年……

甲辰年农历腊月初八，腊梅暗香浮动之时，重走了清河坊。

那日，从杭州东站乘地铁至吴山广场站，短暂的空隙，直奔清河坊。

导航先是将我带入后市街。街巷里一间挨着一间的牛羊肉铺，还有北方风味馆，楼外楼熟食店等，一条充满烟火气的街巷。十几年过去了，这座城市日新月异。当查看清河坊就在不远处时，竟有种将遇旧友般的兴奋。

力量小虫/摄

已近午时，后市街高银巷附近，街巷牛肉飘香，一家牛肉煎包店内人头攒动，不由进门，找了张桌子坐下，门边有导台，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起身招呼着。我在点了牛肉煎包和牛肉粉后，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店内五张桌子济济一堂，里间隔出一间厨房，热气腾腾，两个人忙忙碌碌，每端出一份，摆在窗台上，高喊一声：牛肉包六个、牛肉粉一碗……服务员急急起身去端。

我从筷笼里挑了双竹筷时，桌上已摆上一盘牛肉煎包，油亮亮，底部黄脆脆；一碗牛肉粉，漾在白瓷碗中，牛骨高汤浸润着晶莹剔透的红薯粉丝，上面撒着几粒绿葱，一口吸溜入肚，鲜美。

牛肉煎包、牛肉粉，老杭州人吃了三十年。

一桌梳着双层鬟，身着窄袖衫的姑娘在吃吃地笑着；一对中年夫妇默不作声地吃着；一桌年轻情侣在低声私语；一只蒙着油烟的招财金蟾趴在墙角的空调上注视着我们。

中年夫妇吃完了，男人接过女人的挎包，拎在手中。服务员利落地收拾桌上的碗筷。一对父子紧接着在餐桌相对而坐。

“西西阿布，买菜回来啦！”

一大妈拎着塑料袋进来，里面装着一块肉、一把茼蒿和一把笋，“哦嫑，吃点素菜快比肉贵了。买三只牛肉包好了，小伢儿吃。”

粉很滑溜，汤料很鲜，牛肉煎包酥软味美。难怪小小牛肉包铺，食客满堂。

牛肉包吃完，牛肉粉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浑身舒坦。

清河坊就在对面了。

清河坊，位于杭州上城区的一条步行街。十几年前，游杭州，第一站就是这里。那是个五月，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我在古色古香的商铺前合影。

杭州古城的这个老街区，经过修缮改造，早已成了文旅区。午时，街道两侧的明清、民国建筑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石板路迎接着来来往往的游人。胡庆余堂药膳馆的高墙下，等一碗热乎乎腊八粥的队伍早已散去。

那些记忆仍在：忆江南、天堂伞、西湖龙井，状元馆、羊汤饭店，胡庆余堂、江南铜屋。还有，蒋胜发定胜糕、宫廷桃酥、芋泥饼、麻糍，葱包烩，酥油饼。

酥油饼，被誉为吴山第一点，上等白面粉和白糖，用花生油煎制而成。

那年秋天，宋高宗坐在后花园，几案上摆着一碟“蓑衣饼”，风起，微凉，桂花扑簌簌地落，高宗不由思念起汴州满城的菊花。他轻轻捏起一块饼，放入口中，心里想的是关于它的另外一个名儿：“救驾饼”——

一千多年前（五代十国末期），赵匡胤与南唐刘仁赡在安徽寿县交战时，当地百姓用栗子面做成酥油饼支援赵军。后来赵匡胤当了皇帝，经常命御厨制作此饼食用。只可惜，南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救驾饼”救不了宋王朝。

我低头走在石板路上，想着这些故事。可酥油饼，它明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饼嘛。那年，在杭州任知州的苏东坡，有一天公余兴浓，身披蓑衣，脚着芒履，冒雨游吴山，见众人争购油饼，也买了几只，解下酒葫芦，坐在野花丛中，品尝起来。觉得此饼香脆松口，味道特佳，便问店家有何美名？店家答：“山野小吃，无什么美名”。东坡细观此饼，一层层、一丝丝，像身上蓑衣一样，便随口说道：“好，既无雅名，就叫它蓑衣饼吧！”

瞧，这是“蓑衣饼”另一个来历呢。此饼又油又酥，“蓑”与“酥”谐音，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酥油饼”。

“酥油饼”，杭州人一吃就是八百多年。

吃了“酥油饼”，见商铺门口贴心地摆着一壶茶和一摞小纸杯，就又喝了一口茶。龙井茶的甜香，有春天的味道，唇齿和味蕾间，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如此，便又想一登吴山了。

吴山，老杭州人称城隍山。山不高，山南是越国，山北是吴国。山上有吴公庙——春秋时，伍子胥助吴王夫差征服越国，成为吴国名相，后因力谏吴王不被采纳，终被赐死。吴人在江边立祠纪念。昔日的祠堂成了一道风景，旧时山上有大碗茶，茶客在此喝茶吃饭，从早到晚，打牌消磨时光。

吴山之巅有城隍庙，供奉着守护城池之神——周新，人称“冷面寒铁”。明永乐年间（1403-1424），周新任浙江按察使，他救灾免税，惩治贪官，后被奸人陷害。因城隍庙，吴山又得名城隍山。

城隍山也是老杭州人眼中读书人祈福之处：北宋以后，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学子们为取功名到城隍庙祈祷占梦。明代时，城隍庙祈梦之风尤盛。

力量小虫/摄

此行城隍山，见山上古枫树郁郁葱葱，远远见几间茶肆挑出的彩色旗子，门前树下摆着几张桌椅，没有茶客，便显冷清。城隍阁在修缮中，进口处铁栏已围上。

不由想起那年五月，光影斑驳中，一路台阶处绣球花艳丽。

……此花开尽，春已规圆。虚白窗深，恍讶碧落星悬。——张炎《玉蝴蝶》宋末元初

都说绣球花寓意浪漫甜美的爱情，想起城隍山脚下，小青丘的一间茅屋，篱笆院内，樱桃树上正开着雪白带粉的樱桃花，茅屋内，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传出院子，猎户卢家那个刚出生的女婴，正是文曲星许仕林痴爱的胡媚娘转世。

君住钱塘东，妾在临安北。

……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

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

……

而许仕林，带着思念和伤心迎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碧莲。正是“求不得，不圆满”才是人生的常态。

返程时，过中山路南宋御街。当年这条高宗行宫与临安府的通行要道，据说铺路的石板就用了一万多块。石板下，渠水哗哗流，不由想起《咸淳临安志》所记，孟春，孟夏，孟秋，孟冬时节，南宋皇帝自此至景灵宫朝拜祖宗的情景，恍然回到旧属皇城根的喧闹与繁华。

脑海中掠过宋时，一小贩挎着篮子，里面装着切好的牛肉，站在十里御街边，忘了叫卖，眼前，是宋朝皇家仪仗队的浩浩荡荡。

那时牛肉便宜，一斤羊肉却贵至千文，那些宰相、学士们，参加完盛典，将去品尝一锅连骨带肉，加料炖得烂熟的“太官羊”。

九月与桃子/摄

现在，南宋御街上一幢幢民国时的洋楼围成一圈，孔凤春香粉店成了饭店，万隆腌腊店经营火腿、咸肉等，方裕和南北货号旧址经营着羊肉类的小吃。还有，久闻的水晶翡翠饺，配料极豪华，有火腿、青豆、红萝卜、冬笋、虾仁、鸡脯肉、香菇、香油等十余种，采用独家的秘方制作烹制而成。

再回首，偶见墙上有光影在跳动，日月流转、人事两非。

十里御街，千年古榕依旧苍翠。一些人的当下结束了，另一些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