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出商界女性100｜张含冰“教学式”管理哲学

阿特斯是一家十分务实的公司，2001年初由瞿晓铧博士与其夫人张含冰女士共同创立。去年，在贸易壁垒高耸的市场大环境下，阿特斯依然实现了461.61亿元的营收与22.91亿元的归母净利润，其中储能系统出货量达6.5GWh，同比增长超500%。

作为中国最具国际化视野的光伏公司之一，阿特斯在2015年斥资16.6亿人民币并购夏普旗下的美国光伏电站开发商Recurrent Energy，并借此打开了在美国光伏电站的业务。与大多数光伏企业不同的是，阿特斯如今对全球化仍然充满了信心，依旧相信中国企业在这轮周期中能够打开更大的局面。

2025农历新年前，张含冰女士接受了福布斯中国的采访，我们也得以有机会从一位“教师”的视角重新审视当下光伏行业。

张含冰有过很多身份与职业称谓，她曾在上海当过英语老师，在加拿大曼尼托巴大学（University of Manitoba）教过经济。为了更好地养家糊口，她还在加拿大最大银行 TD CanadaTrust旗下的证券公司TD Waterhouse当过交易员，甚至丈夫瞿晓铧博士创业初期，她也是阿特斯最早的“后勤”和销售。

对于张含冰而言，过去的20余年她在公司不同的业务领域中承担着重要角色。她认为，自己能够勇于承接每个角色的挑战，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当老师时养成的自我学习和培养学生的习惯与做法。

在2000年创立阿特斯前，瞿晓铧担任加拿大自动化设备制造商ATS公司亚太地区技术副总裁。因为一份前东家看不上的订单，他决心离职创业。2001年10月底，在家人的支持下瞿晓铧回到中国开始建厂。2002年2月底，第一批车载太阳能充电产品成功交付，当年营收近两百万美元。直至今日，张含冰依然会回忆起最初创业时的场景。

“我们没什么背景，所以也谈不上失败，重要的是我希望他（瞿晓铧）可以没有顾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张含冰说道。她还强调，学习不止、保持好奇是一切创业成功的关键。“他一直有一个特点，除了做好眼前工作外，会经常探索、实践一些新领域，这个习惯到现在好像成为了一种公司文化。”

2005年，阿特斯业务趋于稳定，张含冰正式加入，负责全球市场部工作。

随着三个子女相继独立工作，早已过了退休年龄的张含冰也收获了更多自由。“70%的时间工作，10%的时间健身，20%的时间处理家庭事务。现在是我人生的黄金时代。”她说。2023年，阿特斯收入突破500亿大关。此外更加值得关注的是，成立于2018年的储能业务在2024年前三季度大型储能产品出货达4.4GWh，对总收入的贡献已接近20%。

张含冰投入公司之初，主抓品牌推广和建设。2005年4月，她独自带领阿特斯三位女员工首次亮相德国光伏展会，借此逐步拓宽了产品在欧洲的销路。

2015年，在以16.6亿人民币收购夏普旗下的美国光伏电站开发商Recurrent Energy后，公司的北美业务也迎来新的增长期。目前，阿特斯仍在寻觅更多机会，以巩固数年来的发展成果。2023年末，公司在美国德克萨斯州梅斯基特投资超过2.5亿美元建立的产能5GW的光伏组件工厂已正式投产。此外计划投资8.39亿美元在美国印第安纳州建立生产N型电池片工厂，为自家在美国的组件厂提供美国制造的电池片设计年产能可达5 GW。

张含冰强调：“中国光伏制造的优势领先美国至少10年，中国技术创新速度超快，即便是将中国目前最先进的技术转移到美国，从设备确定到安装再到投产，至少需要2年时间。在这2年的时间里，电池技术的迭代至少也要有几代了。所以说，海外光伏制造的技术一定是靠中国技术创新引领的，跟在中国技术创新之后。因此我们不需要担心中国光伏产业的技术会落后其他国家。”

2021年，张含冰又多了一个新身份——阿特斯首席可持续发展官。在她看来，ESG是中国企业出海必须掌握的关键，在开展海外业务时，大客户会特别关注公司的ESG表现，比如大型基金投资的光伏电站、储能电站等。

实际上，阿特斯在ESG方面的实践开始得更早。张含冰表示，由于公司常年面向国际市场，很早就开始接触和适应ESG概念及相关要求。“那时候我们自己对于国际上的ESG准则理解都是不够的。大概从2020年底开始，我们专门组件了一个团队去系统学习ESG标准，之后发布了第一份ESG报告，并被评为半导体行业前10%的企业。第二年，我们的排名就上升到了半导体行业第二位。”

在计划按照ESG国际标准撰写2021年可持续发展报告时，就像老师编写教案那样，张含冰又找回了当老师的感觉。首先她和团队一起学习国际标准，参考对标苹果公司、摩根士丹利等知名公司每年带领阿特斯ESG报告项目组发布《可持续发展报告》。而这份同时符合TCFD、SASB和GRI制定标准的报告同样也是阿特斯为雇员提供的ESG教材。

“要完成一份ESG报告很容易，但要完成一份高质量、符合多种国际标准的ESG报告却不是一件易事。”张含冰说，“中国的企业完全可以做到提交一份有质量的ESG报告，但前提和关键是要摸透国际标准是什么。不能觉得哪条标准对我有利，就选择哪条衡量标准；哪条不利，我就不采用、不披露。在ESG方面必须按照国际通用的标准去做，才能获得全球市场的认可。”

国际再生能源总署（The International Renewable Energy Agency，简称IRENA）每一年都会针对世界的能源趋势做出重量级的分析，根据IRENA“可再生能源：性别视角”报告，女性在可再生能源领域的领导和技术工作方面落后于男性，仅占全球可再生能源劳动力的三分之一。

张含冰认为，目前女性的从业环境还有很大改善空间，尤其在企业高管层面需要更多的女性形象和女性声音。“这也是我认为目前ESG领域最有挑战性的工作之一，但未来，我相信这部分会有所改善。” 她对福布斯中国表示，“我们需要为女性创造锻炼的机会，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些方向上的指点。”

以下是福布斯中国与张含冰的对话内容节选：

 张含冰：

2001年，阿特斯在4个月内从零起步，苏州工厂里的几十号工人凭借手工操作顺利交付大众公司的10万套太阳能充电器。那年，阿特斯收获了将近两百万美元的第一桶金，赶上了中国光伏行业发展的第一波浪潮。2004年，阿斯特转型生产大型光伏电站组件，我回国正式加入阿特斯，主抓市场开发。

最开始我带着三个女员工去德国慕尼黑国际太阳能光伏展考察。对于光伏，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是上海师大英语系毕业的，在加拿大又进修了经济学硕士学位，在语言交流上没有问题。我们拿着阿特斯做的太阳能板和宣传资料去了现场，搜罗几乎所有知名光伏企业的宣传资料。

我原来是教书的，没学过市场营销，但是我会看大公司是如何介绍产品和写质保书的，照着这些从头学起。就像老师把知识学透了交给学生，做市场也一样，只不过换了对象。让客户信服的前提是自己要自信。当初中国的光伏公司在海外很少露面，而阿特斯却很快收获了几家客户，迅速成长。

当你对一个行业或领域不了解的时候，怎样快速抓住重点，怎么自我学习，这些都是我在读书和教学中收获的思维与学习方法，受益良多。

 张含冰：

中国光伏从Day One开始做的就是全球化市场。现在和20年前已有很多改变，如国际形势、地缘政治以及美国贸易制裁的诸多不利因素。现在讲中国光伏企业出海，其实大部分都指到海外建立制造基地。阿特斯最早成立的时候，98%的销售都在国外，因为当初的中国没有市场。

目前我们在泰国和越南主要布局辅材制造，海外制造的重心、精力和资源都放在美国。美国制造一方面难度大，另一方面需要的投资金额也大，但美国市场也是我们营收的重要来源。如果说把老的技术输出去海外，这是不大可能的。中国光伏发展快、迭代也快，同样的技术一旦在美国落地，我们不可能老去做迭代。所以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光伏企业一定要用最新的在国内已验证过的新技术在国际市场取胜。中国企业在产业链和研发上有自己的优势，但是在海外的盈利还受贸易关税政策影响。

 张含冰：

一开始我对ESG了解得很浅。之前衡量一个公司，主要看它的出货量排名、财务数据，直到我们美股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反复提出要在ESG方面重视。大型基金投资的光伏电站、储能电站等大客户会特别关注公司的ESG表现。

我和瞿晓铧最先学习ESG相关知识，他任命我做阿特斯首席可持续发展官，我是非常乐意去做的。一是因为90年代我在加拿大加入过当地的绿色和平组织，二是我喜欢尝试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可能出于我原来做老师的习惯。我先在公司成立了一个6人项目团队，研究ESG的国际标准，收集信息，同时参考对标苹果、摩根士丹利等公司的可持续发展报告，每隔一段时间开会总结。阿特斯的第一份ESG报告被评为半导体行业前10%的企业，第二年排名上升到半导体行业第二位。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鼓舞，阿特斯连续三年发布《可持续发展报告》，并且符合TCFD、SASB和GRI制定标准。

中国的企业完全可以做到提交一份有质量的ESG报告，但前提和关键是要摸透国际标准是什么。不能说觉得哪条标准对我有利，就选择哪条衡量标准。哪条不利我就不采用、不披露。在ESG方面必须按照国际通用的标准去做，才能得到全球市场的认可。

 张含冰：

我经常参加一些光伏行业的各种活动，中国光伏女性从业者的比例和曝光度和欧美企业相比太少。我觉得这是不应该的事。其实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女性，她们需要在不断提高自身的同时，也应以榜样形象激励同行。近几年光伏二代接班人中出现了不少年轻女性，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她们能在这个男性主导的行业中发声，提供新的视角。阿特斯也在培养年轻的90后、00后女性干部，包括我的女儿去年10月从美国麦肯锡辞职后加入阿特斯，我觉得很欣慰。这既是阿特斯的新鲜血液，也为管理层增添了一位女性力量。

 张含冰：

我一直都认为家人的支持是最重要的。瞿晓铧刚创业时，他在国内探路，我在加拿大带着3个小孩上班养家。同时也用房产做抵押申请贷款以备公司急用资金。刚开始创业时，瞿晓铧压力很大。我问他你目前有退路吗？他说没有退路了。我就说，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勇往直前。即使失败，我的收入也能够养活一家人。我只希望他没有顾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来我们一起经营阿特斯，瞿晓铧在战略方面想的很多，特别执着，我相对比较感性。但在公司管理中相反，他有时候很佛系，而我看到不对的事会直接提出。这一点在家里也是一样，两人很互补。

现在我们的大女儿加入了阿特斯，作为妈妈和前辈我感到很欣慰。阿特斯需要为她这样的年轻人创造机会，必要的时候给一点方向指点，这样就够了。我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儿女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我很自由：70%的时间工作，10%的时间健身，20%的时间处理家庭事务，人生的黄金时代已经到了。

福布斯中国独家稿件，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