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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方元
不知何时，喜欢上了和年龄不太相符的纯棉连帽套头衫。
周五下班回家，我解开衬衫袖扣时，总带着点仪式感。衣柜里挂着几件帽衫，灰的蓝的深棕的，棉质的面料带着被洗衣机揉搓过度的温软。抽绳有些起球了，但手指勾住下摆往头上一套，后颈突然没了领子的束缚，像是有人替我松了道看不见的锁，整个人都轻了二两。妻子在旁边打趣：“穿得这么少年，不怕熟人说你不端庄呀？”我也顶嘴：“年轻的时候喜欢衬衫领带，平时上班也要穿得正式，你就不能让我在周末‘不正经’一下呀。”妻子会心一笑，不再阻拦。
最喜欢裹着松弛的帽衫，独自游荡在夜晚的公园，特别是把帽子戴上，帽子内侧的磨毛布料裹住后颈时，整座公园仿佛切换了呼吸频率。公园的春夜像块浸了水的绒布，潮气裹着青草的芳香往领口里钻，帽衫袖子略长，正好盖住手腕。在公园里夜跑的年轻人很多，偶尔还有成队的跑团，规律的呼吸、铿锵的步伐和相互鼓励的声音给这宁静的夜带来了律动和生机。当他们擦身而过，我下意识把帽子往前一兜，让帽檐盖过眉骨，让了让路，这动作竟和二十几年前在操场边躲教导主任时一模一样。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怕遇到单位里的年轻同志，还是于心不忍直面青春荷尔蒙带来的冲击……这些年轻的跑者大概也不会知道，这个罩着帽衫低头踱步的中年人，曾经也和他们一样恣意挥洒过汗水，不管是在职场还是在跑道上。就像我也常常忽略，此刻掠过耳垂的风里，其实还混着一些年老者夜钓时甩杆的从容。
绕进公园的小路，世界突然就安静成了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帽衫的宽松让肢体舒展，步子也迈得大了些。这时候特别适合数自己的脚步声，左脚，右脚，左脚，踩碎满地春雨打下的落花残骸，呼吸也跟着脚步的节奏，一深一浅地慢下来，不用追赶时间，不用紧绷神经，不用琢磨会议上的发言，不用纠结孩子做错的作业，思绪也随着春风轻轻地拂过湖面，然后在空中飘散开来，生活在此刻像是按下了慢放键。
那些被帽衫包裹的时刻，让我抓住了难得的松弛，成就一位中年男人难得的内心独白。对于我来说，或许最熨帖的松弛感，不是夜场里的热烈奔放，也不是酒桌上的觥筹交错，更不是咖啡厅里的小资精致，而是用一件帽衫柔软的质地、宽松的板型，在安静的漫步中，盛住满兜草木私语，在帽檐圈出的方圆间，与整个星城的夜晚达成心照不宣的和解。
【作者： 章方元】 【编辑：张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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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宽松的帽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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