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场以“金陵四老”为主题的专场拍卖会预展中,一封由著名学者、书法家高二适亲笔书写的信件引发关注。这封信写于1965年其《兰亭序真伪驳议》在《光明日报》发表一周后,信中言辞恳切地向恩师章士钊求助,揭露了当年轰动学界的“兰亭论辩”背后不为人知的压力与波折。 高二适之女高可可今日见信连呼:难得!珍贵!
高可可观展
事件背景:一场震动学术界的笔墨官司
1965年5月,中科院院长郭沫若相继在《光明日报》《文物》上发表两万字长文《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兰亭序〉的真伪》,他根据1964年在南京出土的谢安伯父谢鲲的墓志和王羲之堂弟王兴之夫妇墓志上的隶书碑文,认为“天下的晋书都必然是隶书”,而行书《兰亭序》“既不是王羲之的原文,更不是王羲之笔迹”。新论一出,天下震动,一片叫好声、肯定声,偏偏一介布衣、身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的高二适不买账,他引证大量文献和法帖资料,撰写了《〈兰亭〉的真伪驳议》一文,指出“《兰亭序》为王羲之所作是不可更易的铁案”。他将稿件寄给光明日报,结果以退稿处理,于是他求助于老师章士钊。高二适在信中写道:“适累日惶惶不安于室……顾为书艺兴废,不甘作寒蝉……”他恳请章士钊协助突破学术垄断,并坦言“精神几近崩溃”。
章士钊接信后,迅速将文章转呈毛泽东,并附信强调:“此乃关乎文化传承之大事。”毛泽东批示:“笔墨官司,有比无好!”最终促成《驳议》于《光明日报》发表,引发全国热议。
“求救信”内容首度公开:学术风骨与困境交织
此次曝光的信件中,高二适直言:“驳议文发布後,昨(三十日)在光明报得一反响,即有金姓人两函为夏五散怀耳,然阮推重砖刻,又有人欲右军与做坧瓦二相比拟,仪征跋砖文并不在鄙文射程之外,光明报即可为彼辈之御用品,郭与金某独不感自失耶?适意,郭於廿三日前後大氐又出乞援,而不知猖狂,如李文田(在今)都无置喙余地,此夏五悻悻之色,昭然若揭,足徵适前言,又足徵有人想抑制舆论也。光明报道前两函有何意?在有伐者见之,更见郭不肯接纳鄙文意见矣,特敢琐尾为公陈之。又康生先生返都,公得晤对否?此公适与之有好感,今日弄学术大有兴恳於吾道将穷矣。友人苏渊雷从哈埠来一函,此肯乐道人之美者。惟适甚喜得有驳回鄙文之大作在光明发表,而不愿蝇营狗苟之辈假惺惺地捧。”
信中不仅展现了高二适捍卫学术真理的执着,也映射出特殊历史背景下知识分子的艰难处境。
高二适《致孤桐师》
章士钊与高二适:亦师亦友的旷世风谊
章士钊与高二适的师生情谊持续数十年。早在1949年,章士钊便极力举荐高二适面见董必武,虽因机缘未成,但足见其对弟子才学的器重。1963年,章士钊完成《柳文指要》后,特请高二适校读。高二适严谨勘误三条,章士钊不仅欣然接受,更赋诗盛赞其“唯望书家噪一高”、“天下一高吾许汝”的诗句,而在向毛泽东主席介绍高二适先生时,称其为“巍然一硕书也”,也就是顶级大书家的意思。
此次“求救信”事件中,章士钊的鼎力支持再次彰显其“为真理护航”的胸襟。他曾在致养女章眉的信中坦言:“高二适所学皆比我专,书法工力我尤不及。”
历史回响:从争议到经典的文化遗产
这场论辩打破了当时学术界的单一话语权,成为20世纪中国书法史的标志性事件。林散之、启功等大家纷纷声援高二适,林散之更以“谁论兰亭伪,应寻定武真”力挺其观点。毛泽东的介入不仅推动学术自由,更让高二适从“文史馆员”跃升为学界瞩目的“草圣”。
高二适
这封“求救信”是“学者风骨与时代局限碰撞的珍贵见证”。它既反映了高二适“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治学精神,也揭示了学术争论如何在高层的开明态度下转化为文化进步的契机。
如今,《兰亭序真伪驳议》已成书法研究经典文献,而这封尘封六十载的信件,以其鲜活的历史细节,为当代学界提供了“捍卫真理需勇气,学术争鸣促发展”的深刻启示。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冯秋红
校对 盛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