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尧 | 母亲的背影
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记得母亲最爱在这时节坐门槛上择菜，佝偻的背影与飘落的黄叶融为一体。如今，母亲那背影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可记忆中的画面却愈发清晰。
母亲出身在姜堰，是书香门第，自幼养在深闺。母亲的个子不算高，匀称的身材，一头微卷的秀发，端庄微挺的鼻梁，圆圆的大眼睛，有智慧而慈善的光芒。父亲在世时，她是钱庄经理夫人，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天有不测风云，父亲英年早逝，留下我们母子三人。那年我才七岁，还不懂得生活的重担就这样压在了母亲单薄的肩上。
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夜，土匪破门而入，母亲将我们兄弟三人护在身后，任凭棍棒落在身上，也不肯让开。把母亲捺在甑子上像蒸馒头一样蒸，母亲仍顽强不屈。后来土匪使出最后的绝招，要把母亲最惯的哥哥带走，母亲护子心切，终于交出了她仅存的几件首饰，家中又被洗劫一空。土匪走后，母亲却安慰我们说：“只要你们平安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第二天，可她依然早早起床，为我们熬粥。看见母亲红肿的脸，淤青的手臂和遍身的烫伤，我们心疼不己。
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下地干活的样子。她那双裹过的小脚颤巍巍踩在田埂上，像初学走路的孩童，跌倒了就咬着牙爬着向前，向前！从未干过农活的她，硬是学会了扯秧、插秧、种豆、栽瓜、割稻……烈日似火，她的汗水滴在泥土上，也滴在我的心上。每当想起她弯腰劳作的背影，就忍不住湿了眼眶。
母亲不识字，连一个完整的名字都没有，但是，她却深知读书的重要。经常要我们像父亲那样勤奋学习，做一个有文化的人。为了供我们上学，她变卖了家里所有的家具，甚至连平时用明矾沉淀浑水的大水缸都卖掉了。她常说：“娘不识字，没文化真可怕，你们要替我多读些书。”每当我们兄弟捧着奖状回家，母亲总是笑得比谁都开心。那笑容，是她用无数的日夜辛苦换来的。让她特别高兴的是我哥哥小学毕业后，一举考上了江苏省镇江中学，还领取到每月5元的国家助学金，从此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之后又考取扬州工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在中国化工部第一设计院工作。
我没有上过高中。1965年作为自学高中毕业的同等学力，以社会青年的身份考取了徐州师范学院，即现在的江苏师范大学，毕业后走上工作岗位，后来晋升为江都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长、扬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
1980年的冬至那天特别冷，母亲没有能等到春暖花开就永远离开了我们。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说：“妈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把你们养大成人！”她的手冰凉，手里还紧紧握着两元钱纸币。
如今，我早已超过当年母亲的年纪。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想起母亲当年在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服，纳鞋底，做鞋子的身影。那昏黄的油灯，照亮了我的童年，也照亮了我们的一生。母亲啊母亲，您用一生的辛劳为我们铺出了通往光明的路，而您，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窗外的梧桐叶依旧飘落，就像母亲当年择菜时落下的菜叶。时光流转，唯有母爱永恒。母亲，您在天堂可好？儿子想您了！
2025.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