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旧州访绣球

淅沥春雨中，一大早就从靖西城区登上了通往旧州的公交车，是早班，车厢里堆了一地蔬菜，兴许是司机为别人捎带的私货。幸亏车上就我一个乘客。一路上雨雾弥漫，远处的峰峦只能看见最近的一层，可司机仍然把车开得飞快，这使我想到书上写的那个卖油郎的手艺一一熟尔。

冒雨行驶了十来公里后，在212国道旧州街口下了车。往回走了百十米，就看到路东边有一片小广场，广场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彩色绣球雕塑。这就是旧州的地标建筑，也是景区最大的景物广告。绣球左侧，有一溜建筑围挡，正在施工的是一大片与景区配套的休闲旅居地产。

雨湿绣球，绣球色彩更加浓重。进入古街，人家的门口，街道的上空，无处不是绣球高悬，色彩缤纷，仿佛这旧州就藏在绣球里，连绣球上淋下的雨滴看上去都是彩色的。古街傍着鹅泉河，房舍店铺大都在河右侧的主街依次排开，沿河另有一排亲水民宿。沿河桃花蘸水开放，鸭禽戏于河上，一派宁静悠远的氛围。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影影绰绰地显现着屋宇的倒影，令人不忍踩踏。街中有壮族生态博物馆，穿过绣球阵，前有戏台名曰壮音阁，旧州人爱看戏，旧州也多歌手，每年在此举办山歌比赛。向右走可见相思长廊、望桥，穿过风雨长廊就到了绣球小广场，广场北的三叉河口岸边，有一方硕大的红色文官武印石，这是古代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的土司制度的象征，也是旧州在历史上作为政治、军事要地的历史见证。

小小的绣球颇有来历。早在先秦时期，先民们就有“投瓜”、“抛梅”的习俗，人们通过抛接来增进感情，诗经中就有记载。唐宋时期，人们把壮族的兵器飞砣改制成绣花布囊用于娱乐，壮族青年男女用抛绣球作为表达爱情的方式。元杂剧中出现抛绣球择婿情节后，抛绣球更是广为流传。除表达爱情外，还寄寓了喜庆、团结、和睦、祛邪、纳祥等情感因素，绣球的文化内涵不断丰富、外延不断扩大。

为满足社会上对绣球的需求，旧州家家制作绣球。镇上有位黄肖琴老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传承人，80多岁了仍在带着女儿和儿媳用手工制作绣球。这绣球虽小，制作工艺却很繁杂。绣球共有12个三角瓣组成，分为上4瓣、下4瓣、中间横连又4瓣。各瓣需均匀对称、精准连接才能成球形。球面用刺绣装点，分为平绣和堆绣，尤以堆绣最美，但堆绣工艺要求更高。连接球瓣用彩线，彩线的关键是编线，编线相当于绘画时的调色。编线要用8根不同颜色、不同明暗的丝线编成一根阴阳线，阴阳线的精细程度决定着传承千年技艺的效果。绣球各瓣中的填充物一般是香樟屑，有防虫驱蚊功用。也有填充各种香料的，有芳香开窍功用，更为女孩子和老年人喜欢。绣球上下和四周共系有六根五彩丝绦，微风吹拂便可飘然舞动。球面上绣的图案多是游龙、彩凤、玫瑰、牡丹，文字则是幸福美满、健康吉祥、一帆风顺、四季平安等祝福语。这绣球凝聚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它不仅是男女情感的信物，它分明就是壮族文化艺术的结晶，是中华文明的一颗瑰宝啊。

产绣球的地方必定人杰地灵。旧州古街山环水抱，秀色可人，山水如画，田园似锦。南宋人张天宗抗元兵败，退走广西途中迷路，见此地山清水秀、林木茂盛，就在此驻扎下来，与当地土民一起，把这里建成了百姓安居乐业的边地世外桃源。旧州古称那签，明清时曾为归顺州州城所在地，历史上曾有繁华的商业和丰厚的文化遗存。还有以明代抗倭名将瓦氏夫人命名的瓦氏故居，岑氏土司古墓群。明代建了张天宗墓园，清光绪年间归顺州学正刘启元在《旧州怀古》诗中写道：怡向颓垣听杜鹃，飘零子姓剧凄然。故家衣锦归春色，荒冢松涛锁春烟。每年清明，当地百姓都自发为张天宗等先贤扫墓，表达对护国戍边、开疆拓土的英雄们的敬仰。

沿着河街冒雨跨过鹅泉河上的文昌桥，行至文昌阁前，吃了一惊，原来这是座水中阁。文昌阁建于清乾隆年间（1736年），阁体为四角形，三层高，四角攒尖顶，阁门朝西北。以河床中巨大的基石为底座，插水而建，下銜鹅泉河，背靠火焰峰，巍然屹立于鹅泉河中，有短桥可通往阁中。此阁堪称旧州古景中河流与峰峦之间的点睛之笔。阁内供奉着文曲星，自古就是考生们供奉的神阁，寄托着学子们奋发求进的精神。古时更是文人雅士们对月临流、琴棋书咏之地。

在鹅泉河上的爱情铁索桥边，我与一位园林工闲聊。他说起了当年边界上的那场战争：夜间从旧州南望，半个天空都被炮火映红了，爆炸声一夜不停。我们这里离边界也就二十公里，对面就是越南的高平。他指着前方二百米处一座凸起的山峰说，这北山内部是个大溶洞，情况紧急时，我们可以躲进去。如今，这个山洞将要被开发用于发展旅游。

吊桥的东北方是一片供游客观赏的花田，正值乍暖还寒的季节，花田里除了三角梅外，还有一些桃花、紫荆花和大片的油菜花。想这一大片花田在旅游旺季定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是旧州街、鹅泉河、绣球、花田这历史文化与自然环境的完美结合，造就了这一方独特的旅游圣境，才让我的记忆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