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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耀红
一
春天,你去岳麓山,风里弥漫着树木花草的气息。爱晚亭前一瀑迎春,麓山古寺一树山茶,千年书院一簇桃李,更有那不知名的野花,纷纷开在风的怀抱里。岳麓山所有的生命都苏醒了,萌动了。他们似乎都在风中发出“春”的古音。
倘若夏天登岳麓山呢,可以坐古树绿荫深处,或是竹林鸟语之中,抑或踞守翘角飞檐的某座山亭。风从湘江南面吹来,它将一山浓绿吹得啪啪作响。夏天的风也像春天一样,你不知它的凉爽到底来自白云之下,还是碧江之上,抑或洞庭和大海。岳麓山摇曳着夏天的光影和声响,向古城长沙敞开它的荫天蔽日和林泉洞天。
到了酷暑季节,繁星满天的夜晚,最宜到岳麓山顶吹风。山顶的风,比林间更洒脱,更尽兴,仿佛充满召唤与奔赴。若是月亮高悬的时候,你可以避开一切喧哗,独自坐在吹香亭。仰头明月皎皎,低头君子灼灼。荷风送香气,山影如梦幻。你自会领悟到独处的妙处。
岳麓山的秋风以枫叶表达美,以所有的落叶表达山的动静。“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倘若贾岛所站的地方是我们的岳麓山,他会不会赞叹“秋风吹碧水,落叶满星城”呢?岳麓山的秋风在山光水色里发出金色回响。
那是古银叶油画般的纯净,是老桂花的沁人心脾,更是漫山枫叶林的染霜如醉。这时节,秋水长天与层林尽染交相辉映,寒意虽入襟,春光依然烂漫。
岳麓山的冬天,不乏冷峻。冷风吹来,夕阳坠入林间。冬日风中,隐约带些腐叶的气息,偶尔也夹着梅花或忍冬的一缕清香。我喜欢冬天煦暖的午后,独自走在小径落叶之上,或去林间感受松风的纤细与安静。
在我看来,冬日的岳麓山,每一棵树都是一个孤独的哲人。它们若有所思,却默默无语。
二
岳麓山风不只来自天地,也来自文化。风,让岳麓山呼吸吐纳;水,让岳麓山情系天下。
一个时代的精神生态,集中表现为风气。风清气正,乃世人对公序良俗的审美期许。在岳麓山这里,风气还特指踔厉奋发的儒风。岳麓书院千年弦歌造就了“传道济民”的百代风骨,亦涵养了民胞物与的大爱情怀。
在天下士子汲汲科名之际,张栻曾指出:“盖欲成就人才,以传道而济斯民也。”传道济民,意味着不空谈义理,不消极遁世,是经邦济世,担当天下。朱张会讲开创了中国书院教育的新风。
1167年,朱熹出于对胡宏的钦仰,不远万里来到岳麓山与张栻同台会讲《中庸》之旨,此举开了学术会讲之先河。一时间,岳麓书院“饮马池涸”。岳麓书院的学术会讲与传道济民之宗旨开创了一种风气。正是这风气,擦亮了宋真宗御赐的题额,道出了“学达性天”和“道南正脉”的根由。
从唐末的“风化陵夷”,到千余年后的“儒风正盛”。岳麓书院最可贵的基因就是返本开新,就是“六经责我开生面”。岳麓山之所以年轻,就缘于岳麓书院永远吹着一股年轻的风!
三
每一个听风者,都具有超越时代的远见卓识,都看见世界潮流的浩浩荡荡。
此刻,格外想念岳麓士子魏源。当国人还在近代文明面前表现极大的无知、愚昧乃至昏聩的时候,魏源率先发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理性之声,人们第一次看到了他试图冲决昏聩的《海国图志》。以“一士之谔谔”,面对“千人之诺诺”,这不正是岳麓士子的人格风范吗?唯其如此,魏源才被誉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同样想起开风气的岳麓士子郭嵩焘,想起他的“独醒之累”。这个深通洋务与外交,深刻理解西方政教与文明价值的人间清醒者,一生不能为昏朽的朝廷所接纳,以至于“一生襟抱未曾开”,甚至还不断被时人污名化。郭嵩焘作为从岳麓书院走出去的士子,他最早看清了大洋彼岸,并从海风里捕捉到了华夏文明的信息。
郭嵩焘在《岳麓书院碑记》中发出的疑问,让我们足以窥见其风骨:“尽天下之学一出于科举,其所谓书院者,亦以是为程,泛然不知圣人之教与其所以学者之为何事,是岂立学之本意然哉?”
四
岳麓书院内的时务轩,为纪念清末维新派创办的时务学堂而建。建筑并不高大,却气势非凡。时务轩大门两侧悬挂梁启超手书联语:胸蟠子美千间厦,气压元龙百尺楼。上联语出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正是当年时务诸生心忧天下之大情怀、大担当、大境界;下联典出《三国志·魏志·陈登传》,“气压元龙百尺楼”中的元龙即陈登之字。当年许汜于天下大乱之际还向陈登谈论“求田问舍”之道,遭到陈登鄙视,故有“气压”之说。如此雄浑之气,如此社稷担当,不正是传统士大夫引以为傲的精神取向吗?
很多次走过岳麓书院的时务轩,耳边似乎响起历史深处的风雷滚滚。
时代风起云涌,岳麓书院和时务学堂,都曾是湖湘士子心中的“浪遏飞舟”啊!
这样一想,岳麓山的风,何止吹绿了春天的草木?它以自己的洪荒之力,将历史的书页吹得簌簌作响。
【作者:黄耀红】 【编辑:张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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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麓山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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