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浙江金华汤溪镇厚大村。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十五岁后才来到上海,所以对故乡总是梦牵魂绕,念念不忘。那里有险峻的山峰,处处绿色葱茏,清澈的溪流绕山而过,小鸟飞逐在林间,跳跃在枝头花丛,发出动听的鸣唱……
我住的厚大村离汤溪镇只有十华里,虽然路途不远,但都是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外婆家就住在汤溪镇。小时候,我跟着大人经常去外婆家玩,全靠两条腿步行,汤溪周围,每隔二、三里路就会出现一个路亭,里面搁置着用长木板做成的凳子,供来往的人们歇脚休息。这种路亭与四面临风廊柱式的宝盖凉亭不同,它式样独特,两边封闭,中间两头有门和小路连接可供行人通行,顶端盖有瓦片,远远望去,像一间工整漂亮的房舍,从前的太阳似乎没有现在这么猛烈,炽热难挡,鹅黄的光束被微风吹得左右晃荡,坐在路亭里的人不觉热反而很惬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路亭始终如挺立的哨兵巍然不动。
路亭两边,有一片连一片被开垦出来的农田,空气中散发着稻谷和青草的芳香气息。我曾经在路亭附近割过草、放过牛。我把牛绳栓在路亭外的松树上,牛摇晃着尾巴,低头啃草,我躲进路亭里休息,喝一点甘冽的山泉水,顺便打一个盹。
在我的记忆中,路亭是农家办婚礼喜事的必经之地,迎亲的队伍抬着轿子,举着花灯,一路吹吹打打,唢呐声、锣鼓声、鞭炮声交织,别有一番风味。到了路亭,迎亲队伍往往席地而坐,歇个脚、借个力。按照当地风俗,每当这种时候,路过的乡民,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会讨个彩头。那时结婚是没有喜糖发的,但主人家会准备好几副箩筐用来盛放点心,馒头、煎饼、糕团之类,分发给过路客人,来个皆大欢喜。
路亭也是悲欢离合的绎站。至亲好友相送,到了路亭终须一别,或挥手一笑,或泪眼婆娑。记得解放后不久,住在大山里的表舅和表姨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头一天天没亮就出门,翻山越岭连续十多个小时,才到我们厚大村,与亲人见面后就赶赴汤溪镇集合。汤溪有一个小火车站,从那里乘上火车“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我父亲在上海工作,每年过年要回乡探亲,母亲接到信件知道那一天,但那时没有电话,无法获悉具体到达时间,我跟着母亲早早坐在路亭里等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望穿秋水!
离别故乡数十年,去年我回去过一次,发现人在变,物在变,唯有路亭亘古沧桑,屹然不动,虽然毗连的新建公路十分方便,但我对路亭有着一种独特的情怀,于是提前从公交车下车,从小路上步行,为的是重新观瞻路亭的“尊容”,许多路亭已经翻新,可惜旧时墙上的砖雕不见了。我想,建筑艺术是“凝固的音乐”,如果能“修旧如旧”,听听历史的回声,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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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范正青
编辑 | 顾金华
诵读 | 张穆清(复旦大学)
音频 | 宁杨(复旦大学)
视觉 | 邱丽娜 刘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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