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研究发现，与中高收入家庭的孩子相比，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在认知测试中得分更低，也更容易出现行为问题。
2.家庭收入主要通过家庭投资和家庭压力两个途径影响儿童的学习与行为。
3.中国特有的结构性和社会经济因素，如户口制度、区域发展差异和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共同影响着儿童的发展。
4.研究结果提示，制定政策干预措施时需充分考虑不同背景儿童的特殊需求，进行针对性的设计。
5.促进经济落后地区儿童的发展需要提升家庭的经济资源，推动社区与地区的整体经济发展，同时完善社会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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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陈雪娇
责编：钱岳
俗话说“三岁看八十”，足见幼儿期对个人成长的重要性。幼儿期是人生中发展最快的阶段，深受家庭、社区以及社会结构等环境因素的影响。其中，家庭的影响尤其突出。大量国内外研究表明，与中高收入家庭的孩子相比，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不仅在认知测试中得分更低，也更容易出现行为问题。
Yeung与合作者（2002）提出，家庭收入主要通过家庭投资（family investment）和家庭压力（family stress）两个途径影响儿童的学习与行为。根据家庭投资理论，收入较高的父母能够提供更丰富的学习资源（如玩具、书本）和更广泛的体验（如参观图书馆、博物馆），从而帮助孩子获得更好的发展。
家庭压力理论则指出，低收入家庭由于经济压力较大，父母更容易产生情绪困扰，进而影响育儿方式。情绪困扰较大的父母往往更倾向于拒绝孩子的要求，采取严厉的教育方式，并且缺乏必要的温情。
我与合作者最近的一项研究旨在结合中国特有的结构性和社会经济因素，探讨家庭收入对学龄前儿童发展的影响。我们关注家庭收入是否以及如何在中国背景下影响儿童的发展。
在中国，三个独特的结构性和社会经济因素——户口制度、区域发展差异，以及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对儿童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户口制度与家庭收入、教育资源获取和社会福利的城乡差异紧密相关。区域发展差异导致中国东西部在教育质量和资源分配上出现显著差距。与此同时，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使儿童形成不同的迁移状态（如本地儿童、随迁儿童、农村留守儿童）。这些儿童获取的教育资源（如优质的学校、社会文化资源）和面临的社会环境压力（如社区治安不佳、贫困程度高、公共设施短缺等）存在差异。以上所有的这些因素共同影响着中国儿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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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研究采用了“城市化与儿童发展研究”的数据——这是清华大学在2012年至2013年针对儿童群体所进行的一项专项调查。我们选取了1817名与父母或祖父母同住的3～6岁学龄前儿童作为研究对象。
与西方研究一致，我们发现，在中国，收入差异对儿童发展的影响在他们上小学之前就已显现。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学龄前儿童在语文和数学测试中的得分往往不如高收入家庭的同龄人，同时也更容易表现出行为问题（externalizing behavior problems,如高攻击性、忤逆、违纪等）。
在中介机制方面，家庭投资和家庭压力这两类因素几乎完全解释了家庭收入对学龄前儿童测试成绩的影响，并部分解释了收入差异与儿童行为问题之间的关联。具体而言，家庭能否提供优质的学习环境（如是否送孩子上幼儿园、是否提供益智玩具和学习材料，以及是否经常进行各类亲子活动）与学龄前儿童在测试分数上的差异显著相关；相比之下，家庭压力的影响（如主要照顾者的情绪困扰和严厉的管教方式）与孩子的行为问题更为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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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发现，不同儿童群体中，收入与儿童的测试成绩以及行为问题之间的关联在整体上并无明显差异，但其中所涉及的部分中介因素在各群体中却表现出不同的影响。总体来看，中介因素对学龄前儿童发展的影响在农村和西部地区更为明显。例如，对于农村和西部的儿童而言，入读幼儿园、家中图书数量、亲子活动、家庭经济压力以及温暖的教养方式，对他们的语文与数学测试成绩影响相比于居住在城市和东部的儿童的影响更大。这可能是因为在农村和西部地区，家庭层面和社区层面的资源相对匮乏，社会环境压力较大，而社会福利相对薄弱，使得儿童可获得的外部支持有限，因而对家庭资源的依赖程度更高。同时，在这些欠发达地区，幼儿园的入学率不高、家中教育资源不足，家长能够投入到亲子互动的时间也有限。在这样基础投入不足的情况下，当条件得到改善时，儿童的学习成效也会有更明显的提升。此外，由于经济压力往往导致家庭内部情绪紧张，当这些压力得以缓解，或者家长采用更多温暖的教养方式时，农村和西部儿童的学业表现更容易受到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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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行为问题方面，照顾者的情绪困扰对农村、西部、农村本地儿童和农村留守儿童的影响相对更显著。这或许是因为在农村和西部的家庭中，儿童常常缺少父母双亲的持续陪伴与情感支持，因而主要照顾者的情绪困扰更容易对儿童的情绪和行为产生负面影响。相较之下，城市和东部地区的儿童往往拥有更多心理支持资源。
此外，惩罚性教养方式对城市、东部地区以及流动儿童的行为问题影响更大。居住在城市和东部的儿童更容易接触到多元化的教育理念，对惩罚性教养有更明显的心理落差和抵触情绪，因此更容易产生负面影响。相反，在农村和西部地区，惩罚性教育方式（甚至体罚）更常见，社会和家庭对这种教养方式的容忍度也相对较高。在这种环境下，儿童更容易将惩罚性教育视为“正常现象”，对其产生了相对更强的适应性或“免疫”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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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在制定政策干预措施时，要充分考虑不同背景儿童的特殊需求，进行针对性的设计。更重要的是，促进经济落后地区儿童的发展不仅需要提升家庭的经济资源，还需要推动社区与地区的整体经济发展，同时完善社会保障。因此，加快中国农村和西部地区的发展对于缩小城乡及区域间的经济与社会环境差距至关重要。
参考文献
陈雪娇
新加坡科技研究局人类发展与潜能研究院
高级科学家(senior scientist)
制版编辑：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