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在任职12年后卸任,柯丝蒂•考文垂成为首位女性主席和来自欧美之外地区的主席。
2.巴赫任期内推动改革,使奥运会更可持续、更低成本、更吸引人,但营收增长有限,回本困难。
3.然而,巴赫在应对政治介入、性别平等、科技应用等方面做出了努力,但部分问题仍待解决。
4.由于各种原因,首届电竞奥运会延期,将由下一任国际奥委会主席宣布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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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者| 执掌国际奥委会12年,托马斯·巴赫是“破冰者”,也是见证者
撰文 | 于睿寅
编辑 | 许松
北京时间3月19日晚,在希腊举行的国际奥委会第144次全会上,41岁的柯丝蒂•考文垂当选为国际奥委会主席,她成为国际奥委会历史上首位女性主席以及首位来自欧美之外地区的主席,巴赫就此卸任。
巴赫12年的奥委会主席任期内,最显性的变化之一,就是喊了100多年的奥林匹克格言——“更高、更快、更强”——从2021年起后面加上了“更团结”。“团结”是巴赫在当今愈发分裂的世界格局下,始终在呼唤的精神;但仅从语法上说,“更团结”显得有些要强行融入其中的意味,因为“Faster, Higher, Stronger”都是形容词的比较级,而“Together”只是凑巧以“er”结尾而已。
在“巴赫时代”终于要落下帷幕之时,国际奥委会也正式发文详述了他任期内改革的显著成果,关注的也是三个“更”——如何让奥运会更可持续、更低成本、更吸引人。除此之外,奥委会官网还从“十件事”维度,对奥林匹克议程的改革亮点进行了详细梳理。诚然,你可以把这些当做是巴赫卸任时,全面、必要且未必不真诚的官样文章。巴赫做到了吗?且等后人评说。但在2013年至2025年这个打上他个人烙印的时期,“改变或被改变”,是他非做不可的事情。
上面所说的这“十件事”是:
一、重塑奥运:为百年盛会注入全新活力;
二、以运动员为中心:提供多维度支持;
三、奥林匹克团结计划:升级全球体育支持网络;
四、创建奥林匹克难民代表团:通过体育改变命运;
五、性别平等:建立覆盖参赛、管理、运营的全维度平等体系;
六、可持续发展:推动体育助力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
七、奥林匹克运动:分裂世界中的团结灯塔;
八、数字化变革:进入智能互联时代;
九、体育治理革新:树立全球体育组织治理典范;
十、可持续的财务体系:创新商业模式增强抗风险能力。
因为世界本身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尤其是在巴赫任期的后半段,全球范围的黑天鹅事件频发,奥运会面临的争议逐渐增多,而且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亦让奥运、体育乃至人类本身的生存与发展置于未知的惶惑之中。为了保护——或说拯救——奥运会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体育IP,巴赫不可谓不殚精竭虑;可所有的努力,并非把奥运从平地托举到山巅,而是强撑着使之不至于跌向谷底。
从这个意义上说,巴赫算不上幸运。至少比起他的前任罗格和老萨马兰奇,他并没有什么“时代红利”可吃。老萨赶上了冷战结束后世界对于全球化、多元化的呼唤,以及全球经济和消费主义兴盛的大背景;罗格则遇上了“9·11”之后世界对和平与发展的空前期待,而随之而来的金融危机也让奥运更注重廉洁、瘦身与可持续。到了巴赫这会儿,经历了开拓和守成的两个时代,内因和外因都逼得奥运会不变不行。可光是接踵而至的全球性危机,就已经让他疲于应付了。
近日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巴赫表示“卸任后打算好好睡一觉”。有雄心壮志,也有壮志未酬,到最后只得取法乎中——这不光是巴赫,也是所有想干事的人都会遇到的无奈境地。奥林匹克运动是否因巴赫而变得更好了?
也许吧。
巴赫骄傲“没有一届被抵制”,可政治的介入越来越深
巴赫在日前接受采访时,谈到任内最让他骄傲的一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在我担任主席期间举办的奥运会中,没有一届出现过抵制的情况。”的确,2016、2020和2024这3届夏奥会,以及2014、2018和2022这3届冬奥会,除了东京奥运会因为新冠疫情而延期一年,其他赛事全部如期正常举办。确实不容易。
巴赫之所以要浓墨重彩地宣扬这一成绩,是因为他作为运动员,体验过“抵制”奥运会是一件令人多么无所适从的事情。巴赫是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击剑金牌得主,而他所属的联邦德国参与抵制了1980年的莫斯科奥运会,以抗议前苏联对阿富汗的入侵。结果是,那年才27岁的巴赫,奥运生涯就此终结;而第二年起他就加入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正式从政。
从宏观的视角看,“抵制”是一个国家或一群人政治立场的表达;可在微观叙事中,一代运动员的奥运梦破灭,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憾。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一个多世纪的历史中,除了20世纪前半页因为一战、二战而停办的数届,1980年莫斯科和1984年洛杉矶出现的大规模抵制,是近代以来较大的政治危机。所以当巴赫成为国际奥委会的当家人后,他不希望运动员时代经历的遗憾,再成为他主席任期内的梦魇。
这些年的世态炎凉看多了,我们作为普通人都能理解体育不可能完全远离政治,而原本被视为神圣的“奥林匹克休战决议”几乎没有被严格遵循过。尤其是巴黎奥运周期内大国之间、区域之间纷争不断已成常态之后,即便真有哪届奥运会遭到了抵制,我们大概也见怪不怪。所以巴赫才郑重其事地说:“即使在巴黎奥运会前,面临着非常严峻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我们仍然能够让来自206个国家和地区的运动员,以及难民代表团运动员齐聚一堂。”
“去政治化”是乌托邦式的理想状态,所以巴赫只能在政治无孔不入、介入越来越深的时代中,努力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老萨马兰奇像是个让办奥运能为东道主赚大钱的成功商人,而罗格像是个低调的技术型官僚,巴赫在他所处的时代中只能靠着灵活外交与危机公关,让奥运会这个“易碎品”依旧能维持住世界各股力量相安无事、表面融洽的现状。
当然,平静的水面下永远是汹涌的暗流。本届新主席的热门候选人,世界田径联合会主席塞巴斯蒂安·科2022年就在《经济学人》周刊上发文直言,奥运政治化将“毁掉国际体育”,并列举了印巴、朝韩等国以体育为媒介化解矛盾的美好往事。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俄罗斯因为兴奋剂、战争两个原因在奥运舞台上几乎绝迹,而同为战争发起方的以色列却安然无恙地踏入了巴黎赛场;中国游泳选手在药检中受到不同寻常的关注,以及美国对于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偏袒中国”的荒唐指责……这些都像个刺眼的补丁,嗤笑着“团结”这件看似华丽的外衣。
国际奥委会褒扬巴赫功绩的“十件事”里,有两件有浓厚的政治意味——“创建奥林匹克难民代表团:通过体育改变命运”“奥林匹克运动:分裂世界中的团结灯塔”。可在纷乱的世界格局背景下,一个口号或是一面旗帜,都显得如此孤独而无力。
降本增效,可持续发展,营收翻番了,赚到钱了吗?
除了政治意义之外,巴赫和国际奥委会也不得不算“经济账”,这也事关奥运会对于申办国的吸引力以及长远发展。有这样一组数据:以他就任前的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任内最后一届的2024年巴黎奥运会为例,伦敦奥运会的整体营收为24.1亿英镑(约29.22亿欧元),而巴黎奥运会的营收额则来到了44.8亿欧元,提升幅度达到1.5倍以上。
但是营收上去了,真的赚到钱了吗?根据美国知名个人理财平台WalletHub在去年7月奥运开始前的估算,巴黎奥运会的举办成本预计将达约82亿欧元,比巴黎在2017年申办时提出的预算支出68亿欧元多出了逾20%。当然,因为数据来源不尽相同,所以不能用成本减去营收得到真实的盈亏数字。但大趋势很明显——回本很难,遑论大赚一笔了。
在这之前,延期一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已经是近现代奥运史上亏得最惨的一次了。办赛成本历史第二(仅次于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可因为空场比赛导致重头的门票收入几乎趋零,最终亏损金额在70到80亿美元之间。虽然这是极端情况,但“办奥运会是不是一门好生意”的问题,世界各国开始用脚投票,从最近几届申办的门可罗雀就可见一斑。
这似乎也是一个由盛及衰的必然过程。以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为分水岭,老萨马兰奇对奥运会的商业价值做了最深入彻底的挖掘。继任者罗格虽然已经意识到可持续发展的问题,并在缩减成本和控制规模上做了一系列“瘦身”的举措,但2008年“无与伦比”的北京和2012年“激励一代人”的伦敦,仍让人觉得我们正在经历现代奥运史上最鼎盛的时刻。可到了巴赫上任后,不管是开源节流、还是降本增效,似乎都难以重现往日的辉煌了。
巴赫当然明白难点所在。他上任后提出的《奥林匹克议程2020》及后续的《2020+5》,核心都在于控制奥运会规模、降低成本、增强灵活性和可持续性。在国际奥委会那“十件事”的官方表述中,是这么说的:“申办机制改革将以往严苛的竞争性申奥模式,转变为与潜在举办城市的协商对话机制。不再单纯要求申办城市适应奥运标准,而是奥运规划主动适配城市长期发展需求。这一变革成效显著,申奥成本降低80%,且未入选城市可继续参与未来申奥的对话,减少了申奥‘失败者’。”
奥委会还提到,改革激发了新一轮申办热情,目前奥运会举办权已确定至2032年,而对于2036年及以后的奥运会,潜在申办城市数量已达两位数。当然,再也没有了你争我夺、只争一席的申办大战,申办城市几乎靠指定就能确定,表面一派其乐融融。但像北京申奥成功之夜上亿人欢庆的名场面,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降本,几乎遍及了奥运会举办和奥委会日常运营的各个细节。允许东道主利用现有场馆,或跨国联合申办,控制竞技项目和参赛人数规模,而日本、巴黎两届奥运村中的空调和床铺都成了“成本控制”的著名槽点。但是历届奥运的办赛成本依旧很高,超支办赛成为常事。去年,巴黎奥组委此次可以说绞尽脑汁采取了多种形式的“开源节流”,包括争取更多赞助、申请拨款、优化票务、节能减排等。可最后一算账,还是花超了。
那么,国际奥委会的财政状况怎么样?据官方数字,自《奥林匹克2020议程》颁布以来,国际奥委会来自奥林匹克全球合作伙伴计划(TOP)以及转播计划的收入,已从52亿美元(2013-2016年)增长至69亿美元(2017-2020/21年)和77亿美元(2021-2024年)。目前已为2025-2028周期锁定了74亿美元收入,也为2029-2032周期预签了65亿美元协议。至少,还没有开始败家。
老问题,新问题,并不会因巴赫的离去而消散
客观地说,在国际奥林匹克事业飞速发展的最近40年中,因发展而引发的“大公司病”同样困扰着国际奥委会和各个参与方。即便发生在巴赫任期内,也不可能完全归咎于他,当然他也无法彻底根除。譬如腐败和贿选,老萨、罗格和巴赫任期内都有涉及,只不过是消息曝出的时间早晚区别。让我们心痛的1993年,北京申办投票中输给悉尼那一战曝出贿选内幕时,当政的老萨马兰奇早就驾鹤西归了。
国际奥委会在官方文件中标榜自己“力求在财务透明、反兴奋剂、反腐败等领域为全球体育组织树立治理典范”。巴赫也特意强调,奥运会举办权曾经像是一种“特权”,申办过程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过程不透明,腐败质疑层出不穷。可如今,改革成效显著,且新的申办体系下的奥运举办权分配没有出现腐败或不当行为的嫌疑。希望巴赫的自信不会在他卸任后的某一天遭遇打脸,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禁要问,是不是因为办赛的“油水”少了,导致贿选不愿甚至不屑参与其中了?
但至少,巴赫任内的历届夏季、冬季奥运会不能说是完全干净的。加拿大律师理查德·麦克拉伦在2021年发表的独立报告,主要针对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也是巴赫任内的第一届夏奥会),调查中发现了“腐败、贿赂和操纵体育比赛结果的广泛证据”,甚至有裁判们在赛场上互相发出信号,以决定比赛结果。里约、东京和巴黎这3届都没完全逃脱贿选丑闻,有数名国际奥委会成员因这3次申办活动期间的行贿丑闻被开除,巴黎奥组委总部甚至在2023年还被法国金融检察院搜查。当然,巴赫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遭遇个人声誉的重大危机,只能说反腐败这件事上他虽然没有做得很好,但至少没有更糟。
老问题之外,许多在他任期内层出不迭的新问题——有些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新问题——巴赫有过努力和尝试,但留给未来的仍是一个问号。譬如性别问题。积极的一面是,巴黎奥运会成为历史上首届男女参赛配额完全相等的夏季奥运会。在国际奥委会管理层中,女性在执委和委员中的占比分别达到了47%和43%,相较于2013年,分别提升了27%和21%。但令人惶惑的一面是,跨性别选手的参与模糊了原本清晰的界限,也二次引发了性别公平的争议。
年过七旬的巴赫,亦在努力拥抱年轻的势力、前沿的科技。即便在奥运瘦身的大背景下,霹雳舞、滑板等年轻化项目还是陆续出现在近两届奥运会上,也自带互联网传播属性地在年轻受众中蔓延开来。此外,他还倡导国际奥委会通过数字平台建设、人工智能应用与电竞创新,重塑全球体育生态系统,将奥林匹克运动带入智能互联新时代。奥运官网及App拥有了超3亿规模的月活体量;2024年发布的《奥林匹克AI议程》,在展望人工智能可能对体育带来哪些影响的同时,提出了引领全球体育领域开展人工智能计划的框架……
要最后再提一点遗憾,那就原本计划在今年举办的首届电竞奥运会,因为各种原因延期了,到时只能由下一任国际奥委会主席宣布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