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美国教育部？详解特朗普破坏联邦教育体系的意义

特朗普政府对教育部的削减与争议

在过去几周里，特朗普政府削减了教育部数亿美元的开支。这对美国教育部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编辑：阿K

特朗普政府持续推动削减联邦教育部的职能，并表示希望彻底取消该部门。特朗普近日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他希望由自己提名的琳达·麦克马洪领导教育部，以最终裁撤该机构，从而使她“失业”。他强调，各州应当完全负责管理学校，而非联邦政府进行干预。

与此同时，白宫已削减了价值9亿美元的教育合同，并解雇了多名教育部官员。特朗普曾将这些官员称为“激进分子、狂热分子和马克思主义者”，这一系列行动被视为其政府整顿联邦雇员计划的一部分。

特朗普的做法与保守派智库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起草的《2025计划》相吻合。该计划是为共和党政府制定的政策蓝图，其中教育部分由该基金会教育政策中心主任林赛·伯克撰写。伯克曾在德克萨斯州公共政策基金会制作的播客节目《布莱恩的崩溃》中表示，联邦教育部与地方教育之间存在巨大脱节，华盛顿的官僚体系难以了解学生的需求，也无法有效改善教育质量，因此主张解散该部门。

但美国的一些教育工作者对此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教育部不仅是华盛顿的一个机构，更是影响全国教师和学生日常生活的重要部门。佛蒙特州教师艾莉森·西尔维斯特表示，与其设想没有教育部的情况，不如思考如何改进该机构，使其更好地服务学生，而不是削弱教育资源。

美国联邦教育部成立于1979年，由时任总统吉米·卡特推动设立。卡特在担任佐治亚州州长期间提出加强教育管理的承诺，并认为设立内阁级的教育部门是必要举措。他在一次讲话中强调，贫困、农村和弱势群体的学生不应因缺乏公平的教育资源而受到影响。

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教授、马萨诸塞州中小学教育委员会成员马丁·韦斯特指出，卡特政府设立教育部的主要目标是将教育相关职能从原先的卫生、教育和福利部中剥离，并整合分散在联邦政府各部门的教育事务，使其成为独立机构，以提高教育政策的执行力和影响力。

然而，尽管教育部成立后获得了更多关注，但并未完全整合所有联邦教育事务。例如，“幼儿启蒙教育计划”（Head Start）仍由其他部门管理，国防部运营的军事基地学校也未纳入教育部管辖范围。这使得该部门的职能整合并未完全实现最初的设想。

自教育部成立以来，该机构始终是共和党议员的改革甚至废除目标。事实上，教育部成立仅一年后，便有共和党议员提出不应设立该部门。而在1980年总统竞选期间，罗纳德·里根更是公开承诺，如果当选，将废除该部门。

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教授马丁·韦斯特指出，废除教育部成为共和党政治议题的核心原因之一，是美国长期以来强调地方对教育的控制，而联邦政府的介入被认为与这一传统相冲突。部分保守派人士认为，联邦宪法未明确赋予联邦政府教育管理职能，因此任何联邦层面的干预都是违宪的。也有观点认为，联邦政府可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教育政策，但应将影响力控制在最低限度，而教育部的存在被视为超越了这一界限。

尽管反对教育部的声音自其成立以来一直存在，但该机构的规模和职能却不断扩大。1980年时，该部门仅有四名员工，如今已增长至约4000人，并负责监督多个关键项目，包括学生贷款、高等教育资助、残疾学生教育以及对低收入学区的财政支持。

韦斯特指出，教育部的职能可归纳为四个核心方面：

然而，韦斯特强调，这些职能并非因教育部成立而产生，而是早已存在。教育部的设立，与其说是联邦教育政策的重大转折点，不如说是行政管理层面的调整。

尽管特朗普政府明确表示希望废除教育部，但这一目标并非总统可以单方面决定。根据1979年《教育部重组法案》，该机构是由国会立法设立，因此要取消教育部，必须由国会通过新的法案。此外，即使教育部被废除，其核心职能仍可转移至其他联邦机构，关键在于是裁撤行政机构，还是削减联邦对教育的整体影响力。

那么如果教育部被削减或废除，其职责如何重新划分，以及这将对美国教育体系带来怎样的影响。

关于总统是否有权单方面解散教育部的问题，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教授马丁·韦斯特指出，尽管总统可以认为某些联邦机构违宪，但在教育部的问题上，这一论点可能难以成立。他强调，根据最高法院的相关先例，《支出条款》赋予国会广泛的权力来使用税收支持国家福利，而教育部的存在正是基于这一权力。因此，若总统试图以违宪为由解散教育部，该举措可能会立即遭到法律挑战，并且在司法体系中难以获得支持。

如果教育部最终被取消，具体影响将取决于废除的方式。韦斯特认为，若仅是将其职能重新分配至其他联邦机构，那么对教育体系的影响可能较小，许多一线教育工作者甚至不会察觉太大变化。然而，如果关键的联邦资金来源，如第一类计划和《残疾人教育法案》（IDEA）被同时取消，各州和地方学区将面临财政缺口，需自行决定是否补足这些资金。

此外，废除教育部还将影响与联邦资金相关的法规。例如，2015年颁布的《每个学生成功法案》（ESSA）要求各州建立基于测试的问责制度，包括对3至8年级学生的年度考试以及高中阶段的测试。如果Title I资金被取消，支撑这一规定的法律依据也将不复存在，各州在设计学校管理体系时将获得更大的自主权。

在取消教育部的讨论中，扩大地方控制和增加家长择校权是关键议题之一。尽管各州目前已在教育政策上拥有相当大的决策权，但部分保守派人士主张，应进一步减少联邦干预，同时为家长提供更多选择，包括教育代金券（school vouchers）等市场化政策。

传统基金会教育政策中心主任林赛·伯克在播客中表示，若教育部被废除，择校权应成为优先改革事项。她认为，当前Title I和IDEA等联邦资助项目在实际执行中成效有限，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引发法律纠纷。因此，伯克主张将这些资金直接交由家庭支配，使家长能够自主决定孩子应进入何种学校或接受何种教育环境。这一思路体现了保守派在教育改革中的市场导向，即通过竞争提高教育质量，而非依赖联邦政府的统一管理。

关于取消教育部是否会推动学校选择权的扩大，哈佛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教授马丁·韦斯特指出，当前许多州，尤其是共和党控制的州，已在积极推进私立学校选择政策，包括放宽教育储蓄账户（ESA）法规。

然而，联邦政府在K-12教育中的财政投入相对有限，仅占总支出的约8%，因此，即便联邦政府支持择校政策，其实际影响可能有限。教育资金的主要控制权仍在各州，而非联邦教育部。

教育咨询非营利组织“先驱”（Bellwether Education Partners）联合创始人、弗吉尼亚教育委员会成员安德鲁·罗瑟姆指出，从财政角度来看，教育部的运作更类似于一家银行，因为其管理的最大资金流向是联邦学生贷款，涉及超过4000万借款人。此外，在K-12教育领域，该部门主要负责管理分类拨款项目，例如Title I（第一类计划）、《残疾人教育法案》（IDEA），以及职业和技术教育资金。尽管这些职能在日常运行中可能不为公众关注，但一旦失去，影响将十分明显。

针对是否可以通过机构重组来分配教育部的职能，在某些情况下，确有可能。例如，目前正在讨论是否将学生贷款管理职能移交至财政部，因为财政部的运作模式更符合金融管理需求。此外，部分政策制定者主张将职业技术教育的管理权转移至劳动部，以更好地协调职业培训和认证项目。在特朗普政府的第一届任期内，白宫曾提议合并教育部与劳动部，试图实现这一目标，但最终未能推进。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种机构重组是为了提高行政效率，还是试图逐步削弱和取消联邦教育职能。他强调，历史上联邦政府机构不断经历调整，例如国土安全部的成立就是一个例子，但成功的重组往往需要长期的政策规划和执行能力，而目前针对教育部的改革讨论仍显混乱。

尽管联邦政府对特殊教育的直接财政支持有限，但教育部仍然通过《残疾人教育法案》（IDEA）提供关键的法律保护和资助渠道。该部门的废除可能会影响对残疾学生权益的监督以及特殊教育资金的分配方式，进而对全国范围内的教师和学生产生深远影响。

美国进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宣传与外联部研究副总裁威尔·拉格兰德指出，解散联邦教育部可能会对残疾学生的教育支持体系产生严重影响。许多关键项目是在教育部成立后才得以确立，而这些项目确保了残疾学生获得自由、公平的教育机会。

“过去，残疾学生往往被边缘化，成为政策的事后考虑对象。但如今，联邦法律已明确授权并要求针对性干预，以保障这些儿童获得公平教育，包括制定个性化教育计划（IEP），并通过学校系统加以落实。”拉格兰德表示。

教育咨询非营利组织“先驱”联合创始人安德鲁·罗瑟姆认为，特殊教育资金的管理极为复杂。尽管联邦政府承诺为特殊教育提供资金支持，但长期以来未能完全履行这一承诺。目前，联邦政府支付了特殊教育额外费用的约40%，但这一比例仍然低于最初承诺的水平。由于特殊教育成本高昂，各地学校在提供相关服务时仍面临资源压力。

此外，关于特殊教育的“过度识别”问题也引发争议，特别是在阅读能力测试方面。一些学生可能只是缺乏有效的阅读教学，而非真正需要特殊教育支持。《残疾人教育法案》（IDEA）不仅是一项教育法规，更是一部民权法，其核心目标是确保残疾学生享有平等教育机会，并建立家长维权机制，确保各州和地方政府履行相关义务。

关于未来特殊教育资金的管理方式，部分人士提出将特殊教育划归卫生与公共服务部（HHS），但罗瑟姆对此持怀疑态度。他认为，特殊教育不仅关乎准入权，更关乎教育质量，因此仍应由教育机构管理。

Title I（第一类计划）拨款对全国范围内的教育体系至关重要。该计划为低收入社区提供资金支持，其影响不仅限于民主党控制的“蓝州”，同样惠及共和党占多数的“红州”。正因如此，一些保守派州的政策制定者也对削减Title I资金表达了担忧。例如，俄亥俄州官员警告称，若取消某些联邦间接成本补助，该州可能面临7亿美元的财政缺口。类似的担忧在弗吉尼亚州等地也有所体现，部分高校依赖联邦研究经费，其削减可能影响教育资源的分配。

尽管目前关于教育部存废的讨论仍然充满混乱和不确定性，但最终，基本的政治现实将重新发挥作用。一旦地方选民和州政府面临直接财政损失，国会议员可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问题，并介入决策。

随着时代变化，美国教育体系正面临严峻挑战。近年来，家长对公立学校的满意度持续下降，新冠疫情进一步加剧了代际学习损失，使学生成绩回落至上世纪90年代水平。在此背景下，推动教育体系的改革已成为迫切需求。

然而，教育部的改革不仅是行政管理层面的调整，更涉及立法层面的滞后。《特殊教育法》已有20年未重新授权，国会在履行立法职责方面严重滞后。此外，《高等教育法案》、《小学和中学教育法案》以及由卫生与公众服务部（HHS）管理的“先导计划”（Head Start）等关键教育立法，长期未得到必要的更新。这不仅影响了教育政策的适应性，也表明改革不能仅依赖行政部门，而需要立法机构的深度介入。

除了特殊教育资金，联邦学生资助（FAFSA）系统的管理混乱也成为广泛讨论的焦点。FAFSA申请表的延误，直接影响了大量低收入学生获得经济援助的机会，导致最需要财政支持的群体在申请大学时面临障碍。

此外，美国小学生的最新考试成绩下降，也加剧了对教育部问责机制的质疑。面对这些挑战，仅仅维持现状显然无法满足现实需求，必须采取更加现代化、灵活的改革措施，以提高教育体系的效率和公平性。

尽管华盛顿的教育政策专家和联邦官员对教育部的作用有着清晰认知，但在全国范围内，许多普通民众对该部门的具体职能了解有限。因此，当讨论是否取消教育部时，公众常以“为什么不呢？”的简单态度看待这一问题。这种观点反映出对联邦教育体系作用的疑虑，同时也凸显了联邦政府在教育领域的职责界定需要更加清晰透明。

教育部在高等教育领域的监管职能也是改革讨论的重要部分。前教育部理事会办公室参谋长亚伦·阿门特（Aaron Ament）指出，特朗普政府削弱教育部的同时，也减少了该部门在高等教育拨款欺诈和问责方面的监管力度。监察长机构的作用正在被削弱，这可能导致更多欺诈行为的发生，特别是在牵涉政府资助的高校贷款和教育补助时。

关于特朗普政府推动削减教育部的动机，这一行动受到多重政治因素影响。他指出，特朗普总统可能并未对该问题进行深入分析，而是利用削减教育部作为吸引政治支持的一种方式。他的行政命令虽然在政策执行层面影响有限，但在政治层面上能够获得保守派选民的支持。

此外，白宫西翼的一些官员确实希望削弱甚至废除教育部，他们在“文化战争”议题上采取了更为激进的立场。这与特朗普政府内的不同派别形成了张力。一方面，部分政策制定者，如北达科他州教育官员克尔斯滕·贝斯勒（Kirsten Baesler）和田纳西州前教育官员佩妮·施温（Penny Schwinn），强调提高教育部的效率，但并不主张废除该机构。另一方面，部分极右翼官员则希望进一步推动“去联邦化”的教育政策。

当前围绕教育部的讨论最终将回归基本的政治现实。国会议员在乎的是本州、本区的教育资金，而非意识形态上的彻底变革。因此，尽管废除教育部的言论吸引了部分选民的注意，但最终可能不会彻底付诸实践，而是促成某种程度的改革方案。

此外，关于教育政策的更广泛讨论，包括学校选择权、财政支出权和《扣押法》（Impoundment Act）等问题，也可能影响未来的教育改革方向。在此之前，教育部是否会被废除仍然是一个存在巨大法律和政治障碍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