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多世纪以来，历史学家和业余侦探们一直在推测：1483年，年仅12岁未加冕的爱德华国王(Edward V)和他9岁的弟弟理查(Richard)从伦敦塔(Tower of London)失踪后究竟遭遇了什么。
主要嫌疑人始终是他们的叔叔理查三世(Richard III)——他有充分的手段、动机和机会谋杀侄子，以巩固自己的王位继承权。与此同时，理查三世的支持者们却坚称证据不足。
最近，随着一部英国纪录片的播出，这场争论再度升温。该片宣称发现了“铁证”(smoking gun)，而英国国家档案馆(United Kingdom's National Archives)也将其誉为“非同寻常的新线索”。
这一证据实际上是2023年由哈德斯菲尔德大学(University of Huddersfield)教授蒂姆·桑顿(Tim Thornton)在国家档案馆查阅晦涩档案时发现的。桑顿在玛格丽特·卡佩尔夫人(Lady Margaret Capell)1522年的遗嘱中发现了一条引人注目的记录：这位富有的寡妇将一条“爱德华五世国王(Edward V)的项链”遗赠给了儿子。
对这两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王子来说，这确实是一条线索。“我的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桑顿回忆道，“因为这是象征王权的重要私人物品。”
卡佩尔是如何得到这条项链的？桑顿开始挖掘关联，最终在近期研究中发现：卡佩尔是理查三世的心腹詹姆斯·泰瑞尔(James Tyrrell)的嫂子——许多人认为泰瑞尔是受理查三世之命实施了谋杀。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发现受害者的珠宝落在了嫌犯家族手中，”桑顿说。对那些早已认定理查三世有罪的人来说，这是铁证如山(a nail in the coffin)。然而，对理查三世的支持者而言，这什么也证明不了，更遑论谋杀。
谁对谁错？我们询问了双方阵营支持其理论的证据，以及何种证据能彻底解开这个谜题。
理查三世确实谋杀了侄子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在《理查三世》中对驼背形象的夸张描写，让理查三世贪婪、凶残甚至狰狞的形象深入人心。
这部剧在王子失踪一个世纪后上演，将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e)1557年《理查三世史》(The History of King Richard the Third)出版后引发的戏剧化叙事推向高潮。据莫尔记载，理查三世命令心腹詹姆斯·泰瑞尔(James Tyrrell)实施谋杀，泰瑞尔又将任务交给迈尔斯·福里斯特(Miles Forest)和约翰·戴顿(John Dighton)。
两人趁午夜潜入王子卧室，“用羽毛床垫和枕头紧紧捂住他们的嘴，没过多久，窒息而亡的他们将无辜灵魂交给了上帝”。
尽管基于传闻，莫尔的书“仍是我们现有的最佳记录”，历史学家迈克尔·希克斯(Michael Hicks)表示。他是《理查三世：白手起家的人》(Richard III: The Self-Made Man)的作者。桑顿的发现与此完美契合。
“这暗示福里斯特和戴顿从房间里掠夺了项链，”希克斯说。这条项链可能有实际用途。“我怀疑泰瑞尔需要某种证据证明任务完成，还有什么比这条象征王权的项链更合适？”桑顿推测。
据说詹姆斯·泰瑞尔后来在酷刑下供认参与谋杀，但供词记录已失传。“我找了泰瑞尔的供词四十年，”希克斯说。
理查三世是受害者
2012年，业余历史学家菲利帕·兰利(Philippa Langley)在莱斯特(Leicester)停车场地下发现了理查三世的遗骸，一举推翻了人们对这位国王的固有认知。
“多年来我受尽嘲笑，”她说，“大家都说：理查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他被掘墓，石棺沦为马槽，遗骸被抛入河中。”事实证明他们错了，理查的骸骨正如兰利的研究所预言。骸骨还显示，他并非传说中的驼背怪物，而是患有脊柱侧弯。
桑顿的发现并未改变兰利对理查的看法。“这条项链无论如何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说，“他们牵强附会，试图把新发现塞进老故事里。”
将项链视为“铁证”需要诸多假设，首先是这条项链确实属于小王子。“虚构的家族故事被反复传颂，最终几乎被当成事实，”历史学家马修·刘易斯(Matthew Lewis)说。他是《理查三世：忠诚束缚我》(Richard III: Loyalty Binds Me)的作者。
“某人声称项链曾属王子，并不代表事实如此。”即便如此，此链未必是彼链。关于桑顿发现的纪录片反复聚焦于1879年——王子失踪近四百年后——绘制的肖像中佩戴的首饰。
“那根本不是项链，而是官职项圈，两者截然不同，”兰利说，“我希望媒体能更严谨地向公众呈现信息。”
无论叫什么，这条项链可能通过多种途径落入玛格丽特·卡佩尔夫人手中。“1500年的伦敦与现在不同，”都铎王朝学者克里斯·斯基德莫尔(Chris Skidmore)说，他曾撰写理查三世传记。“贵族阶层联系紧密，彼此通婚。”卡佩尔的同父异母姐姐是泰瑞尔的妻子，这层关系或许并不亲密。
什么证据能破解此案？
现代科学或许能解答部分疑问。
1674年，伦敦塔楼梯下发现两具儿童骸骨。基于当时盛行的谋杀理论，这些骸骨被认定为王子，并移至威斯敏斯特教堂(Westminster Abbey)保存至今。
骨灰瓮上的拉丁文铭文记载着一个深入人心的故事：“此处安息着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五世(Edward V)和约克公爵理查(Richard)的遗骸。这对兄弟被囚禁于伦敦塔，遭枕头闷杀，在篡位者理查背信弃义的命令下被秘密草草掩埋。”
对骸骨进行DNA检测可确认王子的死亡，但伊丽莎白二世(Queen Elizabeth II)多次拒绝开棺请求。据说查尔斯国王(King Charles)比母亲更不拘小节，可能允许重新调查。
然而，争论双方的历史学家对是否应开棺意见不一。兰利迫切希望查尔斯国王批准。“我希望他明天就行动，因为我知道那不是王子的骸骨，”她说。
其他人则持保留态度。“若能回答这个问题再好不过，”刘易斯说，“但问题在于，若不检测数百块骸骨碎片，可能无法得出结论。”
反对惊扰遗骸的希克斯也认同这一点。“骸骨已被污染，检测结果未必能定论，即使能，我们仍无法得知他们的死因和凶手。”但若检测最终实施，且证明王子在理查三世死后仍存活，或将彻底为理查三世平反，终结数世纪的揣测。
撰文：Rosemary Cou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