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田渭法
20年前，浙报老主任姚振发先生在杭州曾经给我写过一封便信，让诸暨画家倪阳兴转交。信中内容就是倪阳兴是绘画人才，叫我关注他，同时给他写个报告文学。可是倪阳兴没有交给我。因此我们互不熟悉。
去年我去马剑祭拜戴氏宗祠内的戴思恭，在梅园巧遇。他说起姚老师捎信的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年3月9日，我去草塔采访葛焕轩老人，居然在葛老的楼下，又遇到了倪阳兴，一起在小饭店吃了中饭。晚上，为捎信的事我问了姚老师，确有其事。
如此说来，我欠倪阳兴一个文章，并且时已久矣。
倪阳兴1953年出生在马剑镇栗树坪村。初中毕业后他就务农，学画。30年来他拜过许多名师，出过数次画册，交过许多朋友，他居然还和作家莫言也是好朋友，并且互相加了微信。
他说：我与莫言先生是二0二三年冬月加了微信，他的微信叫“一斗阁”。我的女儿从深圳寄来莫言先生的一箱文集。我给莫言先生写了一封信附了一幅画（墨梅红烛图），近过年，题了：山乡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我在信中请莫言先生为我题：野草清香。我的字叫：野草，是孔仲起先生取的名。吴山明先生为我题了：阳兴是野草，野草芬芳。想请莫言先生题条“野草清香”。没过几天，收到莫言先生快递信及墨宝。一幅横条：野草清香，一副对联：山花烂漫，野草清香。上款阳兴先生嘱书，莫言。信中说：阳兴先生：信悉，两本画册亦拜读，我不懂画，但看你画得山水、枇杷、梅花等，浓墨重彩，艳丽鲜活，野而不俗，有天然之趣，今人喜爱也。《儒林外史》中的王冕先贤是你的老乡，你让我想到了他。附寄的“红烛墨梅图”收到。谢谢！即颂！莫言，癸夘，冬月廿八日于京华。
采访倪阳兴，和他微信聊天，使我惊讶，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他和我同年，今年70多岁了，但他没有养老保险，他夫人不知怎么也没养老保险。朋友和邻居说倪阳兴以前在草塔供销社干过活，是一位叫朱再康的同志发现了他的绘画天才，于是请他在供销社做宣传广告，但是那时候大家还不重视社会保险，而快到60岁时老领导调走，他成了一株没有根脚的“野草”。
我同意莫言先生对他的评价，他是王冕故乡一个现代版王冕。他朴实敦厚，不事张扬，潜心研画，颇多成就，这就成了我为他难过的理由——靠卖画为生，谈何容易嗬！
想了许久，看了倪阳兴的画，最后决定还是把三位大家对倪阳兴的画的评价，作一梳理吧。
一、姜东舒，著名诗人、书法家、文艺评论家：
我认识诸暨倪阳兴较早，我亲切地叫他小倪。对于小倪，浙江一些书画家都认识他，且颇为熟悉。如：沙孟海、陆俨少、陆抑非、郭仲选、王伯敏、刘江、吴山明等先生。由于他刻苦自学、尊重师辈，在书画艺术上都喜欢指点他，愿意扶掖他。小倪生在钟灵毓秀的五泄山水傍，家在巢回山麓，屋前是长年涓涓的建溪水，环绕村沿流向富春江。又近桐庐富春江。他身在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使他幼小心灵散发出对大自然秀丽风光之爱，使他深深迷上了书画艺术。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书画家一行十人，去五泄旅游，由郭仲选带队。当时五泄刚刚开发，道路通讯设施还不完善。山水画家孔仲起先生要求诸暨政协和景区同志通知栗树坪村的倪阳兴，要他到五泄去，一起写生。当时因为栗坪村办公室里只有一台手摇电话机，没有人办公，无法传唤，使他失去了一次学习晤面的机会。
以后小倪经常带着一卷书画习作，要我及杭一些名家批评、指点。看他书法，学颜真卿，柳公权；画学黄宾虹、余任天、石壶等。在孔仲起和王伯敏先生的指导下，山水画初具面目。花果画得到陆抑非、柳村等先生的指点，形成了独特风格。他的枇杷、柿子、梅花等，由众多的名家评语题跋加笔。譬如：陆抑非先生在世时说：“倪阳兴画枇杷，柳村写柿子，各显神韵也。”钱君匋先生说：“倪阳兴画枇杷、柿子，大胆落笔，不可多见，所作颇得缶庐遗意，可佩！可佩！”上海乔木先生看了小倪的画后赞赏：“看来你的功底很深，用笔雄厚，颇具浙派雄风。”
在山水画方面，小倪善用渍墨、渍水、宿墨，表现山色空濛、山气氤氲、烟雨雪景。属黑墨厚重，浑然朴茂一路。小倪的山水画，他的业师孔仲起先生有精辟论述：“他的山水追求空蒙苍茫，晨岚暮霭、烟雨晦冥，夜山雪山自然幽妙境界。潜心学习黄宾虹的焦墨、宿墨、渍墨、积墨和短线排点为主的笔墨形式，旁及余任天石壶上溯石溪，时有奥境奇僻，缅邈幽深，浓密厚重或笔墨荒率而不失浑然意趣。”小倪的山水画有一定的笔墨情趣，他的中景与远景的笔墨内涵丰富，尤其他的远山，用渍水渗宿墨，再用清水涨墨一铺，上下来回刷刷几笔，淡淡雅雅，岚气氤氲一片，一瞬间现出浓淡深浅不一的轮廓光，条理清晰，边缘有一道细细的墨线，紧扣远山。一层层、一道道，似隐似现、意境横生。古人云：“水口难安，远山难置。”小倪独善其长。近现代人画远山可能难以与他抗争，这些是他的独创面目。
小倪的作品常常登在一些国内报刊上，他的作品赢得了沪杭诸多名家首肯题词，赢得了圈内行家识家和收藏家的认可。住在天津的老作家方纪先生，在一位金石篆刻家朋友里，看到倪阳兴的一幅《红梅图》十分欣赏。要求朋友能求一幅，朋友应允方纪先生：“您能为倪阳兴同志写幅字吗？”方纪先生当场挥毫写下了“梅放春光”四字。
后来，在我的提议下，为作家姚雪垠、马少波、邓友梅等作过图。他们在回信中说，“见到倪阳兴的画，非常高兴，深表谢意！”我曾在小倪一幅五泄西龙潭的山水画上题过一首诗：“缓步西潭曲，情怡遗市讥。连峰驰骏马，叠瀑启林扉。翠鸟迎嘉客，清风拂钓矶。蝶迷花露气，阵阵扑人衣。”我也常把小倪的画推荐介绍给一些报刊记者和地方报纸，多关爱他，让更多新闻媒介报道他，让他的画发扬光大。我相信小倪的书画艺术会被社会承认，并得到更多藏家的喜欢。
记得那次小倪举办个展，当时我有病不能到会参加，听传闻反响很好，许多前辈、名家都称赞小倪的才气与功力。去年小倪给我寄来一本近作画集。由谢雅柳先生题签的《倪阳兴画选》画册。山水、花鸟两部分，确实精妙绝伦，又上了一个合阶。美术史论家王伯敏先生对小倪的山水画，发出评价：“元气淋漓障犹湿。阳兴近画山水，善用渍墨、渍水，颇得氤氲之气，至为难得。录唐杜甫句，以题并赞许其画之佳也！”我也甚爱小倪的图。苍茫厚重。希望小倪继续努力，多读书，多作画，有更多的杰作问世，回报社会。
二、沈祖安，著名剧作、文艺评论家：
阳兴先生是我的小同乡，同为诸暨人。他也是我的忘年交，却是平等相待，肝胆相照的新朋友。
近十年间，读他的画不少。起初对他的山水作品，颇为钦佩。后来，对他的翎毛花卉，亦甚喜欢，尤擅长于枇杷和柿子；又专长梅花与兰竹牧牛之类，皆生机盎然，意趣生动。也曾为他推荐，或代方家向他求索。也曾为此写过一首小诗：
晚景桑榆惟诗文，粉墨深缘翰墨情。一自缔交倪阳兴，老夫始忆苎萝村。
我祖籍在诸暨，却生在上海，长在杭州，与故里隔近六十年。但是说来也怪，近三十年来，与诸暨文化交往不断，且不说戏剧界的旧雨新知和名人新秀，大隐于市或小隐于野的亦不少。尤其因为余任天先生是诸暨人，在他的启迪和影响下，我与诸暨近代和现代的书画家也有交往，也曾在二十年前去诸暨看戏和会文之便，与赵岐山、陈望斗、蔡雪亮和金鸣秋，诸公缔交。也曾为他们晚年的翰墨生涯与桑榆晚景尽点绵力。诸暨不愧是文化之乡，诸暨文化界对文化人之关注，也继承了越国生聚教养，潜志兴邦的遗风。当然，也是当代提倡以人为本与和谐建国的政策深入人心攸关。作为诸暨人后裔，我对越郡故里也增添了几多思念。余任天先生的纪念馆在诸暨隆重落成，使我与诸暨更为接近了。其中倪阳兴起了许多作用。
当然，具有诸暨山里人鲠直、坦荡性格的倪阳兴，以一个读书不多，没有经过专业培育的农民画家，能自学成材，以十年的功夫，使乡里人对他的目光更亲切了。又以十年的功夫，使书画界承认了这个勤奋不暇的年轻画家。如今又几年过去了，倪阳兴的名字，在省、市美术界开始被关注了。这是他努力的结果，自强不息的结果。
我想起了当年陆抑非先生在生前曾为倪阳兴的前途操心。他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但是没有人关心和推荐，还是会埋没的。”当时我还回答说：“那要看他能不能奋斗到底，古往今来，像这样有才气和悟性的人不知有多少，大部份都因为多种可知和不可知的原因，最后都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说，艺术界后浪推前浪，冲击力有多大？一个浪头冲上来，就要淘汰多少人！”
现在，倪阳兴不仅没有消失在茫茫人海里，更没有被后面冲来的浪涛淹没。倪阳兴的生命力很强，艺术生命力更强，因为他在艺术创造上坚持不懈，一往无前。
当然，这是和孔仲起和吴山明等名师的支持和提携是分不开的。在他最艰难和最困惑时，给他以支持，鼓舞他的勇气。同时他的妻子赵荣英为了支持他继续奋斗，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抚养一双儿女，支持了这个虽清贫却很温馨的家。
现在我到阳兴的新家，比原来要像样了。我在墙角边看见了一盆几乎被忘却的菖蒲，已经多时不浇水了，但是春天来了，依旧油然地抽出碧绿生青的嫩芽。因为它的根柢很深，有一抔土，有一点水，还是生机盎然，生生不息。
我笑着对阳兴说：“它就像你。也像许多自强不息，不肯轻言放息的无名书画家，天地是他们的。胜利也应该是他们的。”
我也由此更喜欢读倪阳兴的作品。当然，我也更喜爱他的山水画。我认为，无论是宗法黄宾虹，还是师承余任天，他认真临摹，悉心研究，研究黄宾虹的用墨，琢磨余任天的运水，思考前辈们在山水画创作中的笔墨轨迹，同时感知和感悟到山水画中的水墨氤氲和笔墨意趣，还是要凭借自己心中的那一泓春水，如何涌动，如何荡漾，如何摇曳，如何宁静。
我想，前人的“知白守黑”和“墨分五彩”的格言，应该是阳兴落笔时的一种借鉴而已。
阳兴也人到中年了。他一定会循着前人的踪迹，走自己的路，并留下自己坚实的脚印。
爰以小诗一首与阳兴共勉：
七分笔墨三分水，腕底氤氲见晚晴。宾老遗风余氏法，从容施展不矫情。
阳兴必须在借鉴前人中走出前人的阴影，才能形成自己。
三、包立民，著名文艺评论家、作家：
结识倪阳兴，纯属巧遇，巧遇在上世纪末的浦江首届书画节上。他读过我的不少文章，承蒙错爱，记住了敝名，知名知文不知人，听人叫我，毛遂自荐，与我相识。五年后，我应邀赴杭州西湖美术馆参加一个画展的开幕式，约见于美术馆，又承他热情邀请，到他家里作客。
倪阳兴出生在巢回山下栗坪村的一户农民家中，世代务农，现居草塔镇以画为业，以画为生。高高的个儿，脸上总露出淡淡的笑容，带一点苦涩的笑容，待人热情，勤于行、讷于言、一口洪亮而浓重的越中乡音，近五十左右，已知天命。千万别小看这位乡土气十足的农民画家呵！他可是新世纪以来诸暨市的明星，绍兴地区的书画新秀！家中还有一位贤惠能干的妻子和一双活泼可爱的子女，有一个安定的作画读书的生活环境！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书画艺术家的生活创作环境较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了较大的改善，可以说近二十年来，中国书画家的生活，创作环境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倪阳兴也不例外，他赶上了这个好时代。
不过，与北京、上海、杭州等大城市的画家（特别是与知名老画家和名牌美术院校科班出身的中年画家）相比，倪阳兴的生存、创作环境就差多了。他出生在山村的农民家中，家境清寒，上到中学就辍学务农。硬是凭着他对绘画的兴趣爱好和刻苦自学；硬是凭着他对绘画艺术的痴心追求和那双踏破铁鞋的铁脚板，走师访友，写生速写；硬是凭着他手中的一枝笔，赢得了沪杭诸多位书画名家的首肯题词，赢得了省内外识家和书画收藏者的认可，支撑起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实在不易呵，倪阳兴。
倪阳兴主攻山水，兼擅花果，枇杷、柿子、梅花等。他师承陆抑非、孔仲起，并多得吴山明、柳村、王伯敏等老师的指教。他的山水画，看似粗头乱服、拖泥带水。诚如其业师孔仲起所说：“潜心学习黄宾虹的焦墨、宿墨、渍墨、积墨和短点为主的笔墨造形，旁及余任天、石壶、上溯石溪，时有奥境奇僻绵邈幽深，浓密厚重，或笔墨荒率而不失浑然意境。”又如中国美术史论家王伯敏所评：“元气淋漓障犹湿。阳兴近画山水，善用渍墨渍水颇得氤之气，至为难得。”在倪阳兴家中，有机会看他挥笔作画，他运笔快，只见他随手从笔架上取过笔来，在画案前略作沉思，就中锋用笔，一笔生二笔、二笔生三笔地生发开去。画案上放着一大盂水——不是清水，而是洗笔用的渍水（据阳兴说是终年不换的渍水），一方大砚、砚中墨渍斑斑。原来倪阳兴山水画中的邋遢、拖泥带水，全是从他终年不洗的砚盂的墨渍水中来的呵！
倪阳兴画花果、其用笔、造型、章法、多得陆抑非、柳村两们老师的炙授又外师造化。细体察、勤写生。他擅画梅花、牡丹，尤长于画枇杷、柿子。他笔下的枇杷、柿子或黄澄澄、红灿灿，色彩鲜艳，鲜嫩可摘，或双勾白描纯用墨色、构图饱满、阴阳向背，穿插掩映，在粗枝大叶的一片墨叶之中，沉甸甸、果累累，深受读者的喜爱，也得到了名家的好评。上海的书画名家钱君匋赞曰：“倪阳兴画枇杷、柿子，大胆落笔，不可多见。所作颇得缶庐（吴昌硕号）遗意。可佩！可佩！”乃师陆抑非也赞道：“阳兴铜盆柿，诸暨产，味胜北地合柿，此倪阳兴创作也，以勾墨叶衬托朱红果，色彩有独到之妙。”
新世纪的中国画坛，是一个百花竞放的画坛，也是百家竞争的时代画坛。祝愿倪阳兴在竞放、竞争的画坛上，走出诸暨、走出绍兴、走出浙江、取得更好的成绩！
读了“三贤”对倪阳兴画家的评价和他栩栩如生的枇杷、杮子、山水，我对这些画萌生出无穷的爱意。我把这篇文章的粗稿发至画家朋友和喜爱收藏的同道们，他们执意叫我把联系方式告诉他们，准备购买。
愿倪阳光一家在绘画创作的征途中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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