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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剧变下,一只虫子被滞留了

AI划重点 · 全文约3366字,阅读需10分钟

1.南京农业大学教授胡高团队与全国病虫测报体系合作,发现全球气候变化导致东亚夏季风撤退时间推迟,使农业重大迁飞害虫稻纵卷叶螟在夏末秋初大量迁入缺乏食物的长江下游地区。

2.稻纵卷叶螟的迁飞受季风影响,但在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季风规律变化影响了昆虫迁飞和农作物生产安全。

3.由于长江下游地区存在一定规模的晚熟稻田,滞留的稻纵卷叶螟对晚稻生产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

4.同时,全球生物多样性正不断下降,昆虫迁飞规律的变化需要人们付出更多努力去了解应对。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一场失约的季风,让随风迁飞的害虫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不得不在寒冷的秋冬季,滞留在缺乏食物的地方,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生态陷阱”。

近日,南京农业大学教授胡高团队与全国病虫测报体系合作,发现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东亚夏季风撤退时间推迟,导致农业重大迁飞害虫稻纵卷叶螟,在夏末秋初,原本应该南下的季节,大量迁入缺乏食物的长江下游地区。研究成果发表于《美国科学院院报》。

这只是全球气候剧变的一个小小的体现。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结果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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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高和团队科研人员在田间调查虫情。受访者供图

东亚迁飞场,一个巨大的昆虫圈

如同候鸟的南渡北归,昆虫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不断迁飞到更加适合生存的地方。这是昆虫在漫长的进化中,躲避不良生存环境,开拓新资源的适应性对策。和候鸟迁飞不同,昆虫更小,所以人类对昆虫迁飞的认识,远远晚于候鸟的迁飞。

但随着观测和监控技术的进步,人们越来越明显地发现,昆虫迁飞的规模,有时候远比候鸟更大。有研究发现,在英国南部,每年约3.5万亿头昆虫飞过,其生物量约3200吨,相当于2.2万头驯鹿在天上飞。在我国东部地区,每年则有9.3万亿头昆虫,在夜间悄然飞过东西600公里宽的截面,总质量约有1.5万吨。

昆虫的迁飞遍布全球,或者说,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昆虫迁飞场,有的昆虫可以迁飞数千公里。

在迁飞场中,会有一些相对固定的昆虫种类,按照相对固定的路线和时间线,周而复始地往返迁飞,如东亚迁飞场、北美迁飞场、北非-欧洲迁飞场、澳大利亚迁飞场等。而我国大部分农业产区,都处在东亚迁飞场之内。“昆虫个体小,飞行能力弱,其大规模的远距离迁飞必然依赖于空中高速气流来完成。因此,我们将昆虫迁飞称之为风载迁飞。季风活动是昆虫迁飞的重要助力,在东亚迁飞场内,春夏季,在夏季风系统控制下,西南气流由南向北不断发展,昆虫大规模向北迁飞,到秋季,季风开始撤退,昆虫也随之能够顺利向南回迁。”胡高说。

迁飞是昆虫的生存策略,但对人类来说,却是导致害虫跨区域突发和作物病虫害大流行的重要原因之一。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十三五”期间,迁飞性害虫及其传播的作物病害,在我国年均发生15亿亩次以上,每年潜在粮食损失超过800亿斤。同时,我国公布的11种一类农作物害虫中,有8种是迁飞害虫,包括水稻的两迁害虫,稻飞虱和稻纵卷叶螟。

稻纵卷叶螟,世代接力的迁飞路

稻纵卷叶螟是一种成虫普遍不到1厘米的黄褐色蛾子,普通人很难关注到这种细小的飞虫,但它几乎是所有农业生产者、植保研究者和从业者最重要的敌人,位列水稻两大“迁飞害虫”。据全国农技中心统计,我国稻纵卷叶螟常年发生面积约1600万公顷,防治面积约2100万公顷,即便防治后,仍会造成440万吨产量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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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纵卷叶螟成虫。受访者供图

每年春夏之交,西南季风吹起的时候,栖息在中南半岛上的稻纵卷叶螟,就会随着季风,迁徙到我国华南地区,在这里停留、觅食、繁殖。胡高介绍,“稻纵卷叶螟的成虫对作物危害不大,仅吸食一些花蜜,但其幼虫会取食作物的叶肉,尤其喜欢鲜嫩的水稻叶片。”

在华南地区,稻纵卷叶螟会停留一两个月,数量在四五月份达到高峰。到五六月份,新成长的成虫会随着季风继续往北迁飞,一直迁飞到长江流域,至七八月份达到高峰。一部分会渡过汪洋大海,到达日本、朝鲜等地,还有一少部分会迁飞到我国北方,最远可到吉林、辽宁,乃至黑龙江南部,但到达东北的数量较少,很难形成大规模的虫害。

8月以后,随着季风的变幻,以及长江中下游水稻的日渐成熟,这里已经不再是适宜稻纵卷叶螟的觅食地了,它们会随着季风南返,一直回到中南半岛越冬。胡高介绍,“我国只有很少的地区适合稻纵卷叶螟越冬,大部分稻纵卷叶螟会回到最初的出发地。”

这场历时近一年的迁飞,并不是由一代稻纵卷叶螟完成。胡高介绍,“昆虫的寿命比较短,所以会在迁飞中完成世代更替,一次完整的迁飞轮回,可能需要很多代才能完成。”

东北风爽约昆虫被迫改变行程

不只是稻纵卷叶螟,大部分迁飞的昆虫,都依赖于季风的力量,而在过去漫长的历史中,季风几乎一直保持着稳定,这也是迁飞场形成的主要原因。一直到全球气候变化开始显著影响季风的规律为止。

从读研究生开始,胡高就一直关注气候变化和昆虫迁飞之间的关系,工作之后,也一直从事相关的研究。许多年里,胡高和同事追逐着季风,也追逐着季风中迁徙的昆虫。

变化出现在2021年,当年8月底到9月中旬,长江中下游暴发严重的稻纵卷叶螟危害,胡高和他的同事们,在灯诱设备及田间,发现了数量巨大的稻纵卷叶螟。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胡高说,“按照常规,八九月份的时候,稻纵卷叶螟已经开始南下,而且长江流域的水稻已经长大,叶片变硬,不再是合适它们的食物了。”

那么,这些追逐季风的虫子们,为何要停留在食物匮乏的区域?何况,错过季风,它们自身无力迁徙到出发的地方,而在滞留的长江流域,它们是无法越冬的,或者说,只能在冬季被冻死。

反复地研究和取样之后,胡高和团队研究人员得出结论:不是昆虫们错过了季风,而是季风出了问题。“2021年8月下旬到9月上旬,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明显西伸,强度也较同期明显偏强。由于长江三角洲长期接近副高北界,由西南风占主,这为稻纵卷叶螟进一步北迁提供了运载气流。”胡高说。

本该往南吹的东北风,变成了往北吹的西南风,而随着季风迁飞的昆虫,只能改变行程,随风逐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当年9月9日,受到台风影响,长江中下游开始刮起强劲的东北风,稻纵卷叶螟才再次随风南下,但此时,它们的数量已经明显减少。

迁飞的害虫,遭遇了“生态陷阱”

“迁飞昆虫往往由于降水、下沉气流和低温等天气条件而迫降。”胡高说,“而一旦迫降,对它们来说,可能就会遇到非常难以扭转的困境。”

从第一次发现大规模的滞留和暴发之后,类似现象开始变得频繁,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在一只虫子的迁徙路上,体现得越来越明显。

2024年,胡高团队和全国病虫测报体系的合作,开启了一项针对稻纵卷叶螟迁飞的专门性研究,他们调取了2000年至2023年,全国31个站点的稻纵卷叶螟系统监测数据以及相关的气象资料,并进行系统性分析。结果发现,在2012年以前,每年8月下旬以后,随着东亚夏季风的撤退,开始盛行偏北风,这有利于长江下游以及更北区域的稻纵卷叶螟向南回迁。

“但近十二年以来,8月中下旬以后,偏南风频率显著上升、持续时间显著延长,这不仅阻碍了长江下游地区稻纵卷叶螟向南回迁、导致其滞留本地,还致使大量稻纵卷叶螟在8月下旬至9月上旬期间从更南区域(湖南、江西等地)迁入该地区。”胡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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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纵卷叶螟幼虫。受访者供图

由于此时长江下游地区水稻开始进入成熟期、水稻植株已不适合稻纵卷叶螟幼虫取食,同时随着温度逐渐下降、滞留成虫所繁殖的下一代也难以生存和繁衍。胡高说,“长江下游地区成为滞留本地或后期迁入的稻纵卷叶螟种群的‘生态陷阱’,陷入这里的稻纵卷叶螟有来无回。”

“近年来,在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包括稻纵卷叶螟在内的重大迁飞性害虫的灾变规律、重发时空范围和暴发频次、强度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本研究的共同作者之一、全国农业技术推广服务中心测报处处长曾娟博士说,“全国测报体系几十年来不间断地系统监测数据,为探究这些重大变化及变化背后的因素,提供了科学素材,这也是我们能够发现稻纵卷叶螟迁飞规律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害虫变少了,这是一件好事吗?

当迁飞的害虫遭遇“生态陷阱”,从此有来无回,看起来,这无疑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作为重大害虫的稻纵卷叶螟,数量减少无疑对农业生产有利。

“我们发现,每年南迁的稻纵卷叶螟确实在减少,但同时,春天从中南半岛迁飞入我国的稻纵卷叶螟却在增加,其中原因,我们尚未探明,猜测可能和近年来连续的暖冬有关。”胡高说,“但同时,每年春夏迁入长江流域的却在变少,这可能和越来越成熟发达的防控手段有关。”

然而,大自然中的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种农业害虫的减少,其影响远不止害虫本身和危害农作物,更深远的影响或许还在等待人们发现。

事实上,即便在稻纵卷叶螟滞留的长江流域,也未必全部都是好事。研究第一作者张诗妍博士介绍,虽然在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长江下游地区成为夏末秋初稻纵卷叶螟“生态陷阱”,显著影响了其跨区迁飞链条和继代繁殖环节,但由于长江下游地区依然存在一定规模的晚熟稻田,成为滞留本地或后期迁入的稻纵卷叶螟种群的集中危害场所,对晚稻生产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

一个新变化的出现,背后有无数相关联的环节,全球气候剧变导致的季风规律变化,影响的也绝不只有“稻纵卷叶螟”。胡高介绍,“和稻纵卷叶螟同列水稻两大迁飞害虫的稻飞虱,主要有两大类,褐飞虱和白背飞虱。白背飞虱和稻纵卷叶螟的迁飞时间、路线高度重合,它们其实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更大的时空范围内,昆虫迁飞的变化,是否也会带来更多的影响?比如人类要如何调整农业害虫的防治策略?比如它们不能南迁后,是否会进化出适应北方冬季的能力?比如以这些昆虫为食的昆虫天敌、鸟类等,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从全球范围内看,已经有许多研究表明,全球生物多样性正不断下降,昆虫迁飞规律的变化,背后是整个生物圈乃至全球环境的变迁,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命题,需要许许多多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去了解,去应对。”胡高说。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陈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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