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景唐(1920年4月25日-2017年12月11日),浙江镇海(今宁波)人。中国文史学者、出版大家。他在虹口留下了不少足迹。
1931年夏,乡下发大水,母亲带着年仅12岁(虚岁)的丁景唐,乘坐宁波轮船前去上海,投靠姑姑。他俩蜷缩在轮船最底层(人称“白鸽笼”),男女老少挤在一起,空气混浊,嘈声杂乱,互相争抢仅容一人的睡位,甚至腿也伸不直。
首次出门的磨难滋味和情景,深深地铭刻在丁景唐的心间。上海十六铺码头,嘈杂纷乱的叫声,黑压压的拥挤人群,白发的黄包车夫吃力地拉着肥胖太太……一脸稚气的丁景唐,吃惊地睁大眼睛,立即被推入上海社会底层。他在《八十回忆》中写道:
(虹口鸭绿江路,靠近周家嘴路)三升里是一条赤膊弄堂,比石库门弄堂房子低一档,它的门窗“赤膊”,外边没有石库门“包装”。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亭子间的开间很小,约6平方米,仅容一床一桌一椅。在这条弄堂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居民中有小职员、菜场小贩、小商人,还有外轮水手等。我寄寓的朱家为洋行职员,他们中有宁波人、广东人、扬州人等,四方杂处,邻里之间倒也能和睦相处。三升里弄内狭隘,小孩子仅有打玻璃弹子的余地;沿街开设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的小商店,弄堂口有换糖转圆圈的、抛套泥人的、吹糖面人儿的;街上有外地流亡到上海的乞丐和走江湖的耍猴儿、卖膏药的流浪汉;残疾人叫花子口喊:“娘娘、太太、老爷、伯伯做做好事。”算命排八字的盲人带着号哭的凄惨喊声和关店大拍卖的刺耳的喇叭声,交织成一片喧闹的街声。
“赤膊弄堂”,多新鲜的词语,这是丁景唐晚年时从脑子里即兴蹦出来的,形象化地描述了旧上海典型的“下只角”——一幅弄堂文化的风俗画。这里充塞着各地方言,流动着形形色色的小人物,晚上挤进逼仄、黑暗的栖身之处,蜷缩一夜。次日天还未亮,他们纷纷钻出来,再次卷入灰色的人流里。
当小学教师的姑姑失业了,正处于困境之中,寄居在一个女学生家的亭子间里,仅为六平方,一床一桌一椅。现在再挤进来瘦弱的丁景唐,狭小的空间更为逼仄,一不小心,转身都会碰到物什,“当心!”姑姑总是提醒初次来大都市的“小宁波”丁景唐。
姑姑与热心肠的女学生家长朱家嬢嬢结为干姊妹,危难之间见真情。朱家嬢嬢家里并不宽裕,全靠朱家伯伯的一点收入,但是依然慷慨无私为姑姑与丁景唐提供食宿,这是如今很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穷帮穷”的淳朴境界。平时,朱家嬢嬢和辍学在家的大女儿操劳着干不完的家务,姑姑也帮着做。这些在丁景唐的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影响了他此后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
编辑:葛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