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

手机看

微信扫一扫，随时随地看

乌克兰危机中的人性时刻——读安德烈·库尔科夫小说《灰蜜蜂》

经济观察报观察家

2025-03-19 15:23经济观察报旗下《观察家》官方账号

+关注

AI划重点 · 全文约2322字，阅读需7分钟

1.乌克兰作家安德烈·库尔科夫的小说《灰蜜蜂》以养蜂人谢尔盖伊奇的生活经历为主线，探讨了战争中人性的复杂与困境。

2.谢尔盖伊奇生活在乌克兰危机后的“灰色地带”，不愿离开，带着蜂箱在双方军队的控制区往来，最终因手榴弹而陷入困境。

3.小说中的养蜂人成为作者自己的镜像，通过养蜂追忆和平，祈求和平，展现了人在无法避免非此即彼的选择时的困境、挣扎和痛苦。

4.《灰蜜蜂》的叙事风格简洁质朴，继承了俄语文学中对“人的命运”这一永恒主题的追索，同时尝试新的文艺创新。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观·察

从世纪之交开始，库尔科夫就以创作政治预言色彩浓厚的小说而知名，乌克兰独立以来的历史为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素材。他无时不在尝试通过各种天马行空的象征和推论去构建历史的走向，却又往往一语成谶。

——吴梦启

图片来源：东方IC

乌克兰危机中的人性时刻

——读安德烈·库尔科夫小说《灰蜜蜂》

文 / 吴梦启

战争中如果一个人不愿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乌克兰作家安德烈·库尔科夫的小说《灰蜜蜂》一书就是回答这个问题的。

《灰蜜蜂》

[乌克兰] 安德烈·库尔科夫 | 著

钟立陈晓萍| 译

云南人民出版社

2025年2月

《灰蜜蜂》的主人公，养蜂人谢尔盖伊奇，自2014年开始就生活在顿涅茨克的“灰色地带”当中——这是乌克兰危机导致分裂后，双方军队火线之间一片无人控制的地区。他不愿离开自己的旧居，忍受着狙击手的冷枪和横飞的炮火，忍受着停水断电、缺乏燃料的生活，唯一可以用来自卫的是一枚手榴弹，却落到蜂箱里找不着了。

恰恰是这6箱蜜蜂，成了他生活的牵挂。春天来临，为了酿蜜，他不得不离开灰色地带，带着蜂箱（还有那枚要命的手榴弹）往来于双方军队的控制区，“转徙于江湖间”。然而，“灰色地带”的来人终不容于任何一方……

对笔者而言，谢尔盖伊奇的经历可谓“历史再现”，读起来尤其亲切。正好10年前，笔者以记者身份在乌克兰采访，曾到访顿涅茨克火线附近。当年清澈高远的8月星空，彻夜不息的冷枪冷炮声，油乎乎的黑土地上挖掘的战壕，苹果园里无人采摘的累累苹果，《灰蜜蜂》一书中均一一再现，历历在目。

还记得那些蹲在掩体里穷极无聊的士兵们，在枪炮声间歇里，从幸存的蜂房里偷来了一整块巢框，上面满是厚厚的蜂蜜，让我们大快朵颐了一整夜。可是，养蜂人已逃走了，又怎么能叫“偷”呢……与当年的养蜂人不同，《灰蜜蜂》里的谢尔盖伊奇没有逃走。作者对他留下来的原因是这样解释的：“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变得麻木起来，除了对他的蜜蜂的责任感。”

“蜜蜂”在这里变成一种我们再明白不过的意象：它既代表了辛勤劳作、与世无争的一面，也代表了繁荣与甜蜜、幸福与和平的生活。在小说里，谢尔盖伊奇的责任就是对维护繁荣、甜蜜、幸福与和平的责任。于是蜜蜂成了象征性很强的符号。它是情感的载体，也是理性的寄托。

现实中的人大概都会趋利避害，而小说中的角色，则是人性的叠加，要比现实的人更加复杂。通过养蜂追忆和平，进而祈求和平，是《灰蜜蜂》的作者在本书中想要表达的最直接的愿望。而谢尔盖伊奇成为了这种愿望的寄托者。

但这远不是他的唯一功能，他还是作者自己的镜像。

安德列·库尔科夫，1961年生于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幼年迁居基辅。这本书是用俄语写成的。如果考虑到过去10年中，乌克兰这个国家正在加速重构并巩固其民族认同的话，前面这一句话的简介信息量其实是很大的。它意味着主人公谢尔盖伊奇本身的处境和焦虑，其实就是库尔科夫的处境和焦虑。

乌克兰在这10年里的巨变清晰可见。旧的雕像倒下了，新的雕像建起来。街上说乌克兰语的人和乌克兰语的标语越来越多。对用俄语写作的人来说，“祖国”的定义是什么？到底站在冲突双方的哪一方？在当下的语境中，每一个问题都可能会给作者带来无尽的困扰。

这实际上也是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所面临的重大两难。在笔者走访乌克兰期间，无数人说过这样的话——“我在那边有个哥哥”“我妻子来自那边”“我家一半在这里一半在那边”。然而，“那边”成为了一个无法描述的外国，那些基于血缘纽带的关系，也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所斩断了。

展现出人在无法避免非此即彼的选择时的困境、挣扎和痛苦，便成了库尔科夫通过《灰蜜蜂》所要表达的主题。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但以2014年到2022年间顿涅茨克“灰色地带”作为情节背景，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应该说，库尔科夫选择这一话题的动力来自他身为知名作家所具有的高度敏锐。从世纪之交开始，库尔科夫就以创作政治预言色彩浓厚的小说而知名，乌克兰独立以来的历史为他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素材。他无时不在尝试通过各种天马行空的象征和推论去构建历史的走向，却又往往一语成谶。《总统的最后恋情》里，险遭毒杀的总统这一情节，后来在现实中重现，让人对他的隐喻不敢掉以轻心。

《灰蜜蜂》继承了这种有趣的隐喻风格。在谢尔盖伊奇通过检查站进入克里米亚时，那枚藏在蜂箱里的手榴弹竟然侥幸未被查出，他因此躲过了牢狱之灾。但当他再度回到“灰色地带”，并打算彻底销毁这个不祥之物时，它却把蜂巢给炸坏了。这里的隐喻仍旧是显而易见的：一个逃避现实的人，永远不知道隐藏着的问题会在何时给自己招致麻烦，甚至灾难。

今天看来，这一隐喻不仅适用于人，也适用于库尔科夫所在的国家。类似的隐喻还包括那位跟谢尔盖伊奇政治立场相反、但同样选择留在“灰色地带”的帕什卡。两人从来都没有和解，但现实却迫使他们最终发展出某种必须互相依赖的情感关系。放在今天的语境下，这种依赖应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但未尝不是历史走向的一种可能。

不过，隐喻并没有让《灰蜜蜂》的故事情节充满着各种戏剧性的转折。全书的叙事风格也并非一波三折到让人手不释卷，倒像是各种碎碎念拼成的马赛克拼图。从如何养蜂取蜜、应付警察和士兵，直到跟前妻与情人的纠缠不清，故事的点点滴滴渗透在琐碎的对话和场景描绘里。

但《灰蜜蜂》的文字又极其克制，既不因苦难而煽情，也不为深陷历史漩涡而展开宏大叙事。这让它与传统的俄语文学风格差异甚大。传统俄语作品往往有着华丽的写景状物、大段的心理独白，情感色彩浓烈厚重。

《灰蜜蜂》的叙事风格简洁质朴，常常可以看到海明威式的简短而隽永的对话。俄语文学中常见的蒙太奇般的闪回，复杂的人物关系也都让位于线性叙事和单人视角。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灰蜜蜂》在文艺创新上做出了尝试，成为了俄语文学这棵大树上的一条新的枝桠。

之所以说它是“新的枝桠”，是因为在骨子里《灰蜜蜂》还是继承了俄语文学中对“人的命运”这一永恒主题的追索。而这一文学传统，甚至可以上溯到普希金笔下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在1990年代的俄语作品《无望的逃离》中，依然可以看到主人公为了摆脱桎梏而做出的无力挣扎。

俄语小说的主人公们，用了200年的时间想要改变命运，但直到2010年代，谢尔盖伊奇仍不得不从属于这样的宿命。俄语作家们如西西弗斯般前赴后继地遵从着传统的法则。安德列·库尔科夫仍服从着这一传统，但《灰蜜蜂》本身的审美，也已开始透露出清新的、非传统的气息。

免责声明：本内容来自腾讯平台创作者，不代表腾讯新闻或腾讯网的观点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