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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块字丨青春实验室

青春实验室

华亭市第一中学高三(5)班  赵胜杰

指导老师  张涛

晨霜在玻璃窗上结出蕨类植物的纹路时,我的食指突然不会扣扳机了。那把跟了我二十年的移液枪从掌中滑落,不锈钢外壳撞在实验台上,惊飞了窗外打盹的灰斑鸠。培养箱里的海拉细胞还在无声分裂,而我右手的皱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像退潮后沙滩上消失的浪痕。

病历卡躺在离心机投下的阴影里,蓝黑墨水洇透了“返童症”三个字。我摩挲着诊断书上毛糙的纸纤维,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雪夜,导师把第一台显微镜交给我时,金属支架上也有类似的细小划痕。那时候我还能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冷库里连续工作八小时,如今对着二十五度的恒温箱,膝盖却像生锈的合页般咯吱作响。

储物柜最深处藏着半瓶威士忌,琥珀色液体在烧杯里摇晃时,会泛起培养液般的微光。昨夜我又把钥匙锁进了柜子,就像上周忘在液氮罐里的手套——那些记忆的裂纹正从大脑皮层向脊髓蔓延。酒液滑过喉管的灼热让我想起初恋女友的吻,她当年总说我身上有福尔马林的味道,而今我的毛孔里渗出的是新生儿般的奶腥气。

村口老槐树抽新芽那天,我发现自己的掌纹在消失。曾经被移液枪磨出的茧子变得薄如蝉翼,指纹淡得连门禁系统都认不出。供销社的王婶塞给我一包大白兔奶糖,她粗糙的手掌擦过我手背时,我竟想起母亲临终前输液管扎出的淤青。糖纸在兜里窸窣作响,像极了那年落在无菌纸上的实验数据。

黄昏时总爱去河滩捡鹅卵石。那些被水流打磨了千万年的石头,如今在我掌心温顺如胚胎。昨天遇见放羊的老张头,他盯着我新冒出的绒毛惊呼:“林教授返老还童哩!”羊群啃食的苜蓿地里,我的影子正在缩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把我拽回生命最初的形态。

实验室的警报器在谷雨那日彻底哑了。我蹲在报废的离心机旁,看蚂蚁搬运撒落的葡萄糖颗粒。它们沿着我少年时刻在水泥地上的涂鸦行军,那些幼稚的DNA涂鸦早已模糊,此刻却被蚁群勾勒出新的轨迹。当手指不由自主跟着蚂蚁画圈时,我忽然记起女儿——不,我没有女儿,那或许是某个实验体的编号?

小暑前后,蝉蜕开始出现在我的枕边。镜子里的黑发以每天三根的速度生长,白发却像秋天的槭树叶般簌簌掉落。村卫生所的李大夫给我听诊时,眼神总往我锁骨下新生的胎记瞟。那抹淡青的斑痕,和冷冻库里编号097的实验兔如出一辙。

最惊惶的是发现字迹退化那天。实验记录本上的数据突然扭曲成蝌蚪文,钢笔尖戳破了第十张稿纸。墨水在宣纸上晕出个混沌的圆,像极了二十年前打翻的染色剂。我疯狂翻找旧论文,那些曾引以为傲的公式全变成了陌生符号,唯有扉页上的签名越来越接近小学时的笔迹。

白露夜,我偷走了动物园的孔雀羽毛。饲养员打着手电筒追到后山时,我正用羽毛蘸着露水在青石板上写字。月光下的水迹闪着磷光,“端粒”二字还未干透,就化作蒸汽升腾。手电筒光束扫过的刹那,我蜷进童年的刺猬洞——虽然身躯早已塞不进那个逼仄的空间。

大雪封山前夜,我最后一次走进实验室。自动门识别虹膜时发出刺耳的警报,防尘罩下的显微镜落满细灰。当我在超净工作台找到那管封存的端粒酶时,手指已握不住玻璃器皿。溶液泼洒在无菌布上的瞬间,我忽然看清那些银白液滴的纹路——和初雪那日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有着相同的六角形结构。

现在,我躺在河滩的卵石堆里等最后一场雪。羽绒服裹不住缩小的身躯,却意外合身得像母亲的子宫。冰晶在睫毛上凝结时,远处传来沙沙的踏雪声。或许是来寻我的护工,也可能是二十年前走丢的那只实验犬。但此刻我更愿相信,那是生命最初的分裂声,正乘着风雪奔赴下一场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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