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刚 摄
九月与荒芜
我难以抚平身体里经年的伤痕
就像天空无法填平这高原上沟壑的纵横
整个九月，世界都在下雨，泥石流从梦中涌来
卷起一场场狂风，卷起我前途未知的命运
夜晚靡音徐徐，廊檐下整夜在传诵经文
喧嚣在白露时归于寂静，而秋天
总要在闪电鸣声时给予我沉默的痛
圆月被黑云裹挟，乌鸦消失在黑影中
炊烟在西风里瘦骨嶙峋
柳叶如针刺向我紧皱的眉峰
我们在日子里总是仆仆风尘
还未转身，盛开的海棠已凋零
我们是流浪的蒲公英
无法窃取时间，无法留住远去的云
荒芜的塬上有洁白的羊群
羊群里藏着一个孤独的人
青崖山上有白鹿
白家河吞下松针的倒影
祖母老房子的玻璃上
苔藓正在逆向攀爬
向那座青色的悬崖
每次闭眼都成为候鸟
祖父的烟斗在泥土
深处
明明灭灭
像夏夜里走失的萤火虫
月光打湿的褶皱中
总有一串梅花状蹄印
穿透三十年的晨雾
踩着我的枕骨走向黎明
鬃毛抖落星辰时
整座山峦开始分泌松脂
有人用鹿角挑破云层
接住我下坠的魂魄
指纹在车票上生根
而故乡正从伤口处抽芽
白鹿踩着青铜编钟的韵律
把青崖山走成环形废墟
寒露
寒露初凝，昏黄的路灯，我们人影相撞
那次春天的相会，如今望去，只剩孤独的长亭
我终日在历经别离，古道上满是长风和雁鸣
而时间如滚动的圆木，所到之处皆被无情抚平
十月，冷暖相接，黄土高原上的落叶少得可怜
苍鹰鸣啸时，火狐狸踩着落日跑过牧羊人的家门
我握不住风，就如同留不住纷飞的蒲公英
流浪的陌生人，这里是你漂泊的第几程？
早逝的春，冷冽的秋，江南也并不都是温暖
你连行囊都没有，你真的要走吗？
大风肆虐，灰尘弥漫，荒野里熙攘着灵魂
你连方向都看不见，你真的要走吗？
你曾那么长久的等待一个人
可你快乐过吗，你终究还是要走的吧
旧时雨
一场旧梦做了十年
雪花至今飘落在你忧郁的眉间
西风呼啸而过，青崖山已无叶可落
垂暮的落日，誓要烧掉这经年未停的雪
春天已深陷泥泞
河流还在冬夜釜底抽薪
众多生命诞生于此，大地在积蓄能量
它要爆发一场雨水在来年惊蛰前
河流把高原雕刻成一座座孤独的塬
时间的刻刀，在我们的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
从小就触手可及的星辰
如今我们连它的方位都捕捉不到
柿子落地，飞鸟向南，云层回到山巅
我已没有勇气横渡白家河
不见了木桥，只有晃荡的搭石
生怕脚下不稳，一头栽进飞驰而过的——
时间的河流
十三月的黄昏
身在南国，久未见雪，草木依旧茂盛
泪水已随风而干，牛羊的血液结不了冰
每一次盛大的落日，总要漂浮一些故去的亡魂
而这偌大的江湖，收留不下一个流浪的人
我把信捎给天空的每一朵云
而它们总会在黄昏的火焰中焚烧殆尽
寄不出去的思念，再也见不到的人
山河含霜，诸神已厌倦了我的叩问
我已不再像多年前一样惶恐
流水自成趋势，黑夜本就有诡谲的风声
收信人也知道，只有故乡的云
才能化作旧岁新年里的大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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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 布 | 徐 杨